牢裏陰冷潮濕,身上又隻穿了件薄薄的囚衣,雲迦安蜷縮在雜草堆裏,滿身汙血。那沾滿烏黑腥臭血液的皮鞭,一下一下抽打在她身上,皮開肉綻,血液將肮髒的囚衣與傷口粘結在一起。雙手幾乎廢了,動一下都痛徹心扉。
劇痛令她多日未睡,偶爾閉閉眼,多數時候隻是呆呆的盯著腫脹發紫的雙手。明明隻有四五步的距離,卻要花上近一盞茶的時間爬到牢房門前,像隻狗一樣低頭舔舐破碗中的水。可後幾日她已經連水也不喝了。
老婦看不下去,心生一計。
趁著夜深人靜,幹癟著身子,爬到門邊對著她勸道:“丫頭,你這麼等死,太對不起你娘了。她的仇誰來報?你記得你娘是被誰毒死的嗎?你就看著仇人逍遙嗎?”
迦安動了動身子,娘?是誰毒死了娘?那碗粥本是她的,娘先喝了...就再也沒醒來,那時年幼,還以為她隻是睡著了。那麼癡癡傻傻的抱著她的屍體抱了兩天,直到二姐發現。
她虛弱的開口:“我已到了這般田地,還能怎麼報仇?你用不著激我。”
她是個軟弱而善良的人,不被逼至絕境難以成大器。
老婦忽而低聲怒斥,似是恨鐵不成鋼:“廢物!你是獨孤夫人的孩子嗎?她是個堅毅勇敢,不服輸不言棄的女人。你連她的一點鬥誌都沒有,她被皇後害死,你也眼睜睜的在這裏等死嗎?你不配做她的孩子,老身為你感到羞恥。”
雲迦安清醒了些,僵在冰冷的雜草上,心中驚訝不已,“皇後?難道不是雲集天?”
“嘰嘰咕咕,吵什麼吵?”巡夜的獄卒睡眼惺忪的在兩人的牢門上抽了幾鞭子,老婦又變的癡癡傻傻,不再言語。
這番話讓她震撼無比,娘是被皇後毒死的?看了娘和皇後恩怨頗深,難怪皇後從第一次見到她就恨不得把她撕了。
娘親是美麗的卑族女子,她縱馬馳疆,英姿颯爽,從不是個畏首怕死的人。
她要活下去,她要報仇!她舔舔幹裂的嘴唇,看了看破碗裏的髒水,咬牙爬了過去...
翌日李大人派人將她裝入囚車,送進了宮。她滿身血汙的跪在朝堂中,鼻尖微微一動,這酒香似曾相識......
皇帝看著她如一灘爛泥般,心中疼痛萬分,可神色不動的沙啞開口:“聽李大人說你要見朕。”
她艱難的抬起頭,肮髒的發縷黏貼在臉上,眼中閃著一絲希望的光,“爹爹,您真相信人是迦安殺的嗎?”
皇帝心中一滯,這神情和當年懿兒何其相似,緩緩神,冷漠道:“證據確鑿,你設計誤殺了姝兒,又心腸歹毒的害死了離王妃,還要朕如何不信?”
她在牢中也聽說了離諾因她的墨梅而死,是木紫心!
她緩緩流下淚來,癡癡地問:“我若說這些不是迦安做的,爹爹信嗎?”
皇帝威怒,一拍龍椅,“你不再是公主,沒資格叫朕爹爹。蛇蠍心腸,朕真後悔封你為公主。沒有淩遲處死,你該感恩戴德。從即日起,將你關入神宮地獄中,此生不得出來。”
無血色的唇邊漾出淺淺的笑,“皇室貴族無情無義,你說不會讓人傷害我,可你卻在我心上狠狠的插了好幾刀。既不允諾,又何必給我希望。你一直以來都是將我看做賢妃劉氏的影子對吧?你這種不知情為何物的人,怎會明白父女情貴!每叫你一聲爹爹,都是打心底的歡悅。是我太傻太傻...以為你會如疼愛親生孩子般愛著我!”
她與含壽殿中那尊白玉雕像有七八分相似,牌位寫著賢妃劉氏,她自然這麼想。她一直拿他當親爹一樣,如今這般打擊怎能受得了。意料之中卻又意料之外。
皇帝聞言一愣,隨後想了想也明白她的意思。嘴角暗暗抽搐幾下,強忍住咳嗽,倒不如將錯就錯。
他冰冷無情的看著她:“是,朕隻是思念賢妃,所以對你百般疼愛,可你殺人如麻,朕豈能留你這禍害,禍我南國安危,殺我皇室子嗣。你該在地獄中永不翻身。”
細細想來後宮不得幹政,若無皇帝默許,皇後的旨意李大人哪敢執行,這一身的傷都是拜皇帝所賜。她隻是自欺欺人的不願相信罷了。
兵衛在皇帝示意下將她拖出宮殿,幾乎同時,皇帝縱橫的皺紋堆疊在一起,神色痛苦,掩帕劇烈咳嗽,就這麼直直的盯著她消失在眼中。
緊緊握住袖中的曈曨八肱,玉中流轉著晨曦般的光芒,溫暖著皇帝冰涼的身軀。若非這神玉可祛病延壽,他恐怕早已入了塵土。
正走到囚車旁,眼角瞥見一襲熟悉的身影。那人簪著青玉蓮花冠,發束齊整。身著竹青深衣,長身玉立。月眉下的那對桃花眼中依舊是放浪不羈,澄澈深邃。不是無賴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