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揚還是憤憤不平,先加價二十個點,再降三個點,也就相當於漲了百分之十七。他後悔自己,在哈佛時有幾千門課程可供選修,怎麼沒有找到“坑蒙拐騙之藝術”這一門。他從象牙塔出來到了華爾街,工作上雖有博弈,但誠信第一;就像他打撲克,也隻靠概率和膽識取勝,並不欺詐對手。
所以,徐明揚雖然智商高得沒話說,但在很多其它方麵後知後覺。在國外,這樣的人,大家稱為“耿直”;在國內,太多精於世故的人,看了一眼他的言行,都忍不住嘲笑,用北方話叫他“傻帽”,用滬語叫他“港督”,用粵語叫他“索仔”,或者,優秀的網友們會叫他“傻(加一個英文字母)”,總而言之,就是說他情商不高的意思。在此,作者要站出來同情地辯護一句,別急,人家剛回國,給他一點時間,說不定人家日後會變得和你一樣優秀呢?
對著銷售經理,他一氣之下,很想當場走人,但想到白白花了定金,還拿不到房子;可是他要拿這房子,就得多花冤枉錢。這已經不是“左右為難”可以形容的了,用一句美國的諺語,“要麼直麵惡魔,要麼跳入深海”。他最終還是忍著交了錢,從銷售經理手上憤恨地拿過鑰匙……
徐父搬進了新房子,深感欣慰,語重心長地繼續勸兒子:“你在美國算是精英人士了,高盛的職位,還有那薪酬,你舍得嗎?好好珍惜自己所擁有的,做自己擅長的,不一定非要回國擠破頭去走官場。”
有的人做官是為了賺錢;有的人賺錢是為了去當官。徐明揚認定,我國自古就是“士農工商”的社會,當幹部才能發揮最大的影響力,才能最有效地報國。在他的價值觀裏,再多的錢,都不如一頂烏紗帽。現在有個官位等著他,他哪肯放過,高盛的職位,他早已拋之腦後。
“國內這條路,”父親沉著臉說,“形勢險惡,不是你的長處。”
“我這次的起點已經比很多同齡人都高了。我還年輕,即使走了彎路也可算是攢經驗,隻要我可以終成大業。”
“你的位子是不低,但你年紀還小,這就是問題。且不說遭人嫉妒,這裏都是論資排輩,你耗得起嗎?”
在中文裏,哪個詞語最能表述時間的漫長?是“升官”。萬世千代多少人,為了這兩個字,耗盡了他們的人生?
父親接著說:“我覺得你要是在國外再積累幾年經驗,到時回國分量會更重一些。你看那個h省的局長啊,姓高對吧,他一開始對你都不待見……”
“我確實長得年輕沒經驗,我在美國還經常受到種族歧視呢,後來不照樣靠能力證明了自己。”
“國內比在美國人際關係要複雜得多,你出國久了,想法可能偏於簡單。就看我們單位,堂堂一個大學,高等學府,你想象中應該是最靠水平、憑能力說話的吧,事實上呢?所以說,那個局長,他是觀察到證監會領導的心思,於是裝出來歡迎你的樣子,隻是做戲附和領導心願而已。”
“他應該不隻是逢場作戲吧,要是這樣,何必真給我一個局長助理的職位?”
“總之,我聽下來,真正欣賞你的是那位丁處長,不是高局長;可你要真去了h省,丁處長是管不上了,你在那個局長手下,日子不一定好過。”
“爸,我不想用最壞的心來揣測國人。”
既然兒子說成這樣,徐父明白,擺事實、講道理的方法,已經行不通了;他事先也預料到兒子可能會特別固執,於是說:“明兒,從你媽走後,我把你拉扯大,用了十年;後來你出國了,我一個人在這裏過日子,又是十年。二十年了,我對你不求任何回報,都是為你考慮、什麼都是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