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女兩個字,赤裸裸地表達出了,索額圖對她的不屑。
要說朝臣之間滿漢相爭,用族類來互相攻擊,也是尋常事。
可是座上這位,畢竟是皇貴妃,是剛剛由皇上親筆密詔冊封的皇後。
這漢女兩個字,實在太過不敬。
一時之間,人人噤聲,不敢應和。
老祖宗的規矩,漢人女子在後宮之中,能封到嬪位也算是頂天了。
起初,最尊貴的是蒙古女子,連滿洲女子都要往後靠。
後來,大清的江山已經坐穩,不需要再用後位討好蒙古各部了,便是滿洲女子最尊。
到了皇上這一朝,宮中漢人嬪妃越來越多,最尊貴的也就座上這一位罷了。
這是大清曆來,唯一一個漢人皇貴妃。
也是漢人皇後——如果這封密詔得到承認的話。
要說起來,後宮之中漢女當家,早在佟貴妃駕薨之時就形成定局了。
索額圖現在拿這個來說話,無非是見皇上不在,才借機生事。
高高的金座之上,被索額圖指著鼻子罵漢女的陳文心,忽然笑了笑。
“諸位大人可都聽清了?老皇叔已經證明了,這封密詔是皇上親筆所書。索額圖也承認了,這封密詔無假。”
她一手攏在身前,一手撐著扶手,緩緩地站了起來。
廣袖風開,氣度高華,威嚴無限。
“皇上的密詔在此,敢有不尊者,一律以謀逆罪論處!”
謀逆罪三個字從她口中道出,唇角含笑,眼中卻盡是殺機。
“禦前侍衛聽令,膽敢有不尊聖旨,謀逆篡位之人,一律給本宮拿下!”
眼前的陳文心,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絕色傾城的女子,溫柔嬌軟,一瞬間變作地獄閻羅,殺氣濃重。
唯一的區別,便是她高挺的肚子。
或許這就是,女本柔弱,為母則剛。
陳希亥當先站了出來,“老臣領禦前侍衛,悉聽皇後娘娘懿旨。”
說罷袍角一拂,當先跪下。
以陳希亥為首的一眾大臣,亦從善如流地跪了下來。
一半的大臣跪著,一半的大臣站著,氣氛一時僵持不下。
老皇叔顫顫巍巍地扶著李德全,站了出來,“老臣這一生,戎馬江山,沒有跪過漢人。皇後娘娘,你是頭一個啊。”
說著把拐棍丟開,慢慢地就朝地上跪去。
李德全嘴上喊著,“老皇叔,您這身子骨了,可悠著點。”
手上的動作卻沒有遲疑,不但沒有攙扶老皇叔起來,還幫助他跪好。
在皇上麵前都免跪的老皇叔,如今主動朝陳文心下跪,眾人莫不震驚。
餘下那一幹站著的大臣們,互相看著對方的麵色,陸陸續續地跪了下去。
陳文心鼻頭一酸,強行忍住了軟弱,硬起心腸。
她知道,老皇叔這一跪不是跪她,而是為了皇上的旨意而跪,大清江山社稷的安定而跪。
這一刻,她忽然佩服起這位老人。
他是和太皇太後一樣,心中裝著天下的老者。
很快,所有的大臣們都彎下了膝蓋,就連納蘭明珠也跪了下來。
嬪妃和皇子們,便是心有不甘,也不能不跪。
隻剩下索額圖一人。
陳文心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笑意。
“看來索大人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謀逆了不是?”
索額圖眼看眾人都慫了,他也不畏懼,隻是看著陳文心冷笑了幾聲。
“皇貴妃,你以為你手裏握著禦前侍衛,就能號令百官嗎?便是宮中的侍衛全都算上,也不如半個鑲藍旗的人多。”
這話說得已經很露骨了,索額圖掌握了鑲藍旗的力量,除了皇上帶走的那些以外,至少還剩一半的人數。
那也得有近萬。
他要依靠這些力量,來爭一爭這個皇位。
陳文心不怒反笑,“諸位大人都聽見了嗎?原來皇上的密詔不是關鍵,關鍵看誰人多,誰就是皇上。”
她這話說得豪邁,毫不遮掩,聽得人心中撲撲直跳。
一雙眼隻是覷著索額圖,像是絲毫不害怕他的造反。
索額圖連忙反駁,“皇貴妃此言差矣!老臣一心扶保正統,決不能看著大清的江山,落在一個黃口小兒和漢女手中!”
他一口一個漢女,便是要借此來煽動滿洲老臣。
就連老皇叔都聽不下去了,顫顫巍巍道:“索額圖,你這是怎麼說話?你……”
皇位當前,索額圖咬了咬牙,連老皇叔的帳都不買了。
“老皇叔!您老糊塗了!我還沒糊塗!二貝勒才是皇上的嫡子,是血統最高貴的皇子,他才應該繼承大業!”
二貝勒聽他這話出口,不由脊背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