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希亥聽過便罷,陳文心擺了擺手,讓眾人都退了下去。
“父親這個時候前來,想來有什麼要緊事說?”
“該說的,我不說,你心裏也是有數的。”
陳希亥歎了一口氣,忽然覺得他這個女兒過分聰明乖覺了。
從前看她吃喝玩樂,在後宮中風生水起,他心中為她的聰明乖覺而感到安慰。
及至皇上離朝,前朝後宮以她為中心,他才意識到這種聰明,並非是好事。
女兒家原就是該享福的,這些事情,不應該她來承擔。
“父親是說,索額圖暗中聯絡滿八旗手中有軍權的大臣之事嗎?”
陳希亥聞言吃了一驚,聽她的口氣,倒像是早就知道了。
“皇上並不是這麼一走就罷了的,他也給女兒留下了一些東西。”
譬如探子。
陳希亥點了點頭,“綠營那頭有你大哥在,為父倒不擔心。但是一旦兩方對上,勝負難料。就算能勝,難保不被反咬一口擔下罵名。”
畢竟大清還是滿人坐天下,綠營是漢兵,怎麼能和滿八旗相比?
更何況……
陳希亥的目光掃過她的肚子。
她現在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臨產,萬一宮中發生禍事,想逃都逃不掉。
索額圖一幹人若是以她來要挾,那他和宮中侍衛等,都得投鼠忌器,顧慮她的安全。
這件事,實在是難辦。
“父親放心吧,隻要呂宗那裏不出什麼岔子,女兒保證,皇上吃了金雞納霜一定能好。”
“你就這樣篤定?”
“是啊,我有十成的把握。今日或者明日,前線一定會有信報傳回。隻要皇上安然無恙,我看索額圖他們敢不敢犯上謀逆!”
索額圖的倚仗,不過就是二貝勒登基成為新君之後,不會介意他這個從龍功臣用的什麼手段。
但隻要皇上沒有駕崩,那就沒有新君,索額圖想要逼宮,就是一個死罪。
陳希亥舒了一口氣。
“為父記得,你十四歲就進了宮,進宮不到兩三個月,就晉升為常在。那時為父和你母親常常納罕,似咱們這般小戶人家的女兒,皇上怎麼就看上了?”
他說到這裏,不由一笑,“一直到後來,你一路晉升,連為父也受到了封賞,我隻當你進宮學會了那一套爭寵使心機的把戲,沒想到,你還是從前在閨中的性子。”
陳文心笑道:“瞧父親說的,難道這後宮裏,最得寵的必是心機最深沉者不成?咱們皇上可不一樣,他不偏聽偏信,自有一番見解。”
“是啊,皇上自是一代明君,他看人也通透,知道你不僅能做一個令人賞心悅目的寵妃,更有能做賢妃的胸懷。”
她聰明,率直,善良,對上不諂媚,對下不苛待,又有心懷天下的胸懷。
若不是她的大力促成,綠營根本不會有鳥槍隊,科爾沁一戰和雅克薩之戰,根本不會那麼順利。
兵部直到現在,可能還沒有專門製造槍炮的火器房。
這種眼界,讓許多男子都得汗顏。
“為父生平最驕傲的,就是有你們這幾個孩子。但是五個孩子裏,最令為父驕傲的,還是你。”
陳文心一愣。
“我?女兒哪裏比得上二哥,他戰爭沙場戰無不勝,女兒隻是在後宮中僥幸得皇上庇佑罷了。”
陳希亥搖了搖頭。
“我們漢人講究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自小為父教子,總是把你忽略過去,沒讓你好好讀過什麼書。”
“直到你十四歲那年,為父身為二等侍衛,隻要捐些銀子,本可以把你從選秀的名單裏劃去的。可是為父囊中羞澀,不但沒有把你的名字劃去,還提早了一年送你入宮。”
這是陳希亥夫婦兩,覺得最對不起她的地方。
漢人女子十五及笄,她那時尚未長成,心性稚氣愛玩鬧,偏偏生得一副好相貌。
這樣的女子,在後宮之中便是人人妒恨的眾矢之的。
陳希亥預見過這樣的結果,還是送她進了宮。
那個時候,陳家實在是太窮困了。
“沒想到你進宮之後,不但照顧好了自己,還接濟家中銀錢。為父把那一包散碎銀兩拿回家中給你母親看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哭出聲了。”
那個時候,鄭氏和他說,她覺得自己是把女兒賣了,換回這十兩銀子。
陳文心聽得眼圈泛紅,忙端起茶盞來掩飾了一下。
“父親說這個做什麼?都是陳年往事了,女兒如今這不是好好的?咱們家中也好好的。”
“是啊,一切都是好好的。”
陳希亥言不由衷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