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剛畢業,我和同學陳冰在同一家報社當實習生。
在公司附近老小區找到了一間套二,每月一千二,押一付三,我和陳冰合租,每個人要出兩千四給房東。
房子很破舊,光線也很暗,大白天屋子裏也要開著日光燈。房子在二樓,樓層低,加上本身背陰,屋子有些悶沉,牆上起著“漆皮”,不敢出大氣,生怕吹一口氣,那些“漆皮”落下,能把整個屋子掩埋,廚房灶台上的瓷磚發黃,掛滿了一層焦油。
房東姓付,是個做茶樓生意的人,戴著眼鏡,身體明顯發福,講話聲音洪亮,高昂。
陳冰想把房租壓低,向房東羅列屋子裏種種不好,有點故意挑麻煩,房東一擺手,“小夥子,你在市區裏頭,哪兒找到我這麼便宜的房子?”
陳冰被房東的話噎住,陳冰笑了笑,叫到:“付哥,我們都是剛出來的大學生,你看你,能再便宜點嗎?”陳冰瞅了我一眼,我趕緊應和:“就是,就是,付哥,我們保證不會拖欠房租!”
付哥一抬眼鏡,“行,行,大家都是痛快人,我也是你們這個樣子摸爬過來的……這樣吧,不收你們押金,總行了吧。”
我和陳冰麵麵相覷,陳冰憋嘴一笑,“這……”
屋子裏突然傳來一聲貓叫,我尋著聲音,看過去,陽台圍牆上立著一隻白貓,忽地跳了下去。
“怎麼還有貓?”陳冰提高了聲調。
“好了,好了,我不收你們押金,再給你們減四百,你們一人給我一千六!”房東高呼著。
我和陳冰相視,立刻和房東簽了協議,我在手機上把錢轉給了房東,陳冰突然把我拉到了一邊,低聲說著:“借我六百,我卡上就兩千,交了房租,我恐怕撐不到月底!”
我身上的錢也不多了,又不好意思再問家裏要錢,可見陳冰的樣子,本來也不好拒絕,隻好應了下來,又在手機上給何冰轉了六百,都不敢點開銀行發來的短信,看自己的餘額……
我和陳冰簡單收拾了一下屋子,把行禮從學校搬了過來,又到附近的超市買了一些生活用品,街邊隨便吃了一點東西,時間也就不早了。
回到小區,到我們住的那個單元還要走很長一條巷子,我們這才發現,巷子裏連一盞燈也沒有!
這幾天正是七月半,巷子的圍牆下,點著很多的香蠟,還有些人蹲在圍牆下燒著紙錢,整條巷子煙霧繚繞,燃燒的香蠟紙錢,味道十分嗆鼻子。
我雖然是個男的,可這玩意,多少還是讓人有些瘮得慌,我瞄了一眼陳冰,借著火光,他的表情冷峻。
我和他都愣在了巷子口,好一會兒,陳冰抬手撣了我一下,講:“快走吧……”
我和陳冰盡可能拉開了與那些燒紙錢者的距離,腳步匆匆,目不斜視。
樓梯上,我忍不住抱怨:“小區裏怎麼允許燒紙,萬一發生火災了,那可非同小可!”
陳冰掏著鑰匙,笑著說:“忍忍吧,等發了工資,我們就搬家。”
“對,至少找一處亮堂一些的地方!”我講著,耳邊忽然又傳來貓叫聲,那貓好像就在樓道裏,聲音顯得悶沉。
陳冰打趣:“夏天都過了一大半,這貓還叫春啊!”陳冰說著,嘩啦啦用鑰匙打開了門,我隻覺得腿上有東西在爬,我“媽呀”一聲驚喊,陳冰手中的鑰匙“嘡”一聲落地,他打開手機燈光,隻見著一隻白貓,兩隻爪子搭在我腿上,立著,伸長了脖子,衝著我“喵喵”叫喚,那貓一身雪白,隻是鼻頭處是黑色的。
我養過貓,也十分喜歡貓,初中時候養的一隻花貓,跟我很親,在我要離開家,去上大學的那個暑假,花貓突然生病了,不吃不喝,臨死的時候隻剩一副骨頭架子,一張皮了,躺在窩裏,喘氣的力氣也沒有了。
花貓死得那個晚上,我把它抱到了陽台上,想讓它透透氣,雖然知道一切都是無用功,但至少心裏好受一些,緊著回到了屋中,給花貓準備一些溫水,就聽到背後“喵”一聲,回過身,就見著花貓橫在了我的腳邊。
現在想來,我都會莫名酸楚,真不知道,花貓生命最後是怎麼爬到我身邊來的……
我伸手摸著白貓的腦袋,白貓闔眼,腦袋膩歪在我的手掌中,我笑著:“這應該是早上陽台上那隻貓。”
陳冰撿起地上的鑰匙串,衝著那貓“嘩嘩啦啦”一抖,白貓忽啦逃走了。
“你討厭貓嗎?”我問著陳冰,陳冰不說話。
我和陳冰進屋,幾天下來,找房子,搬行李,簡直身心疲憊,我和陳冰衝了熱水澡,紛紛回屋躺下了,閉了燈,在床上翻來覆去,明明很累,可就是睡不著,我盯著天花板,直到天花板在我眼前變得混沌,深吸一口氣,莫名聞到了巷子裏那股嗆人的香蠟味。
耳邊傳來“哇哇”的叫聲,那是貓發出的淒楚叫聲,緊著便是陳冰屋子的罵聲。
我慌忙從床上爬起來,推開了陳冰屋子裏的門,就見著陳冰手裏正拿著皮帶,模樣十分滑稽。
“怎麼了?”我問著。
“那隻白貓居然爬到我床上來了!要是被我逮到,我非係死它!我居然被一隻貓睡了!”
我被陳冰逗笑,安慰著:“行了,有貓在,我們屋裏就不用擔心老鼠了。”
陳冰屋連著陽台,陽台圍牆外是一根老槐樹,白貓肯定是爬著槐樹,翻過圍牆進來的,“你把陽台門關了,實在不行,我跟你換一間屋子。”
陳冰撂了手裏的皮帶,“你去睡吧,我要抽煙,這屋子連著陽台,剛好方便。”
我見陳冰沒事了,回到自己屋,躺在床上,努力睡了,迷迷糊糊中又聽到了幾次貓叫聲。
早上是陳冰把我推醒了,桌上手機鬧鍾不停響著,我翻身爬起來,一邊套著衣服,一邊連呼:“遭了,遭了,睡過頭了……”
陳冰笑著:“沒事,還早著呢。”我瞅了陳冰一眼,他一身已經打整好了,他問著:“怎麼,昨晚不睡得挺早嗎?”
我把被子胡亂一團,懶得疊了,“可能是不熟悉這個地方吧,總睡得不踏實。”
陳冰:“不等你了,我先走了,帶我那個老師嚴厲得不得了,我可不敢遲到!”陳冰轉身跑了。
“嘿!嘿!”這個家夥居然不等我,我趕緊洗漱完,匆忙跑向公司。
我火急火燎來到公司,還好,辦公室裏人都還沒來,我長籲了一口氣,坐到自己工作位置上,我和陳冰被分到了不同部門,公司為了實習生能盡快熟悉整個報社工作流程,會安排我們實習生到每個部門都去工作一段時間,陳冰現在是在記者部,我現在是在辦公室部門,處理一些接待,谘詢,資料等事務,工作相對清閑得多。
不一會兒,河主任,玲姐,薇姐都來到了辦公室,河主任把一份手稿遞給了我,叫著:“小趙,這是李總編給報社手寫的這個季度的宣傳文案,你把它打印出來,可別出現錯別字哈!”說完便回到自己位置上,跟著玲姐,薇姐聊著閑天。
我微笑點了點頭,打開了電腦,心裏卻牢騷著,這李總編也是,明明可以自己在電腦上“敲”出來,非要手寫,手寫了又讓別人替他打印出來,他是不是有病啊,而且手寫稿字跡十分潦草,我越看越惱火,從手稿中大概了解了李總編傳達的意思,索性自己“劈裏啪啦”在電腦上敲了一篇,既不失李總編的精髓,又抹去了手稿裏的冗雜之處,言簡意賅!
做完了這一切,一上午基本就沒事了,等著食堂放飯,眼睛盯著屏幕,耳朵聽著河主任和玲姐,薇姐的聊天。
玲姐:“這世上的怪事多著呢,還記得報社十多年前報道的那具無頭女屍案嗎?”
我耳朵一叮,抬起眼,瞧了他們一眼,對他們講的事,倒有點興趣。
薇姐驚訝:“怎麼!那案子還沒破!”
一旁的河主任咯咯笑了,“案犯是抓到了,但警方連女人被砍掉的人頭,以及凶器都沒找到,好多線索連不上,案犯提起上訴,硬是無罪釋放了……”
玲姐跟著講到:“當年負責這起案子的屠警官,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堅持不銷案,後來還一個人搬到了女人被殺地點附近住著,十多年了一直都在找女人的頭!”
薇姐問:“你怎麼知道的?”
玲姐一笑:“我剛進報社的時候,在記者部,還是我去采訪的屠警官,所以一直還有點聯係。”
河主任指了指玲姐,笑著:“你跟屠警官的聯係可是不能斷,要真讓他找到了女人頭,那可是熱點新聞嗬!”
玲姐驚喜:“嘿!主任,我想了一下,還真可以為屠警官寫一則專訪,題目就叫:警戒楷模,十年尋女屍頭顱,隻為沉冤昭雪!”
河主任摸摸下巴,沉默著,忽然把目光投向我,我縮下目光,盯著電腦屏幕,何主任叫到:“小張,手稿打出來了嗎?”
我忙著把電腦上的文章打印,河主任身旁的打印機“嗚嗚”響了起來,我起身,微笑對河主任講到:“主任,麻煩你看一下。”
河主任抓起打印機上的稿子,瞄了一眼,“嗯嗯,不錯。”十分敷衍,拿著稿子走了。
薇姐瞄了一眼門口,緊著靠近玲姐,竊聲著:“喂,你也真是,屠警官這麼好的新聞,你怎麼到處講,你來報社多少年了,還不懂嗎,那河主任這個時候,保準去跟李總編討論屠警官的事,還有你什麼事兒!”
“可能嗎?”玲姐一臉懷疑著。
薇姐一拍玲姐的腦門,提高了聲音:“你就傻不拉幾吧,怪不得和我一樣,待在這閑人部門!”
薇姐轉過目光,瞧我正認真聽著,我一時不好意思,摸著後腦,薇姐嚴肅著,提醒著:“你呀,想留在我們公司,就要機靈點,你看看和你一起來的陳冰,人家直接被調到了記者部培養,你不想想,為什麼?”
薇姐這話倒是把我問懵了,“薇姐……這……有什麼問題嗎?公司不都是……讓我們到每個部門熟悉嗎?”
薇姐白了我一眼,“那天我才看見,陳冰和人事部夏主任一起走出公司門,談笑風生呢!”
一整天除了敲了一篇稿子,便是癡癡對著電腦屏幕,挨到下班,回出租屋,經過那條巷子,右側的圍牆下剩著昨晚一堆堆燃盡的黑色紙灰,牆上留著灼燒的痕跡,我深吸了一口氣,那股嗆人的味道似乎還沒有褪盡,還夾雜著一股發黴的味道,讓人很不舒服。
我的腳步莫名加快,一聲貓叫,我停下了腳步,抬起頭,便看著一隻白貓,在巷子圍牆上坐著,貓的鼻頭是黑色的,又是它。
我走近圍牆,它伸長脖子朝著一根老槐樹望去,我跟著看向那根老槐樹,難道樹上有鳥窩,這貓想要吃鳥的幼崽?
我盯著老槐樹看,這根老槐樹就對著出租屋的陽台,有些枝丫已經伸進陽台,白貓肯定就順著這老槐樹枝丫,爬進了屋子,想想陳冰昨晚的模樣,我禁不住暗笑。
我回頭看那隻白貓,它突然弓著身子,目光死死盯著樹上,匍匐著爬上了樹,我的天,我暗自驚訝著,這貓真要去逮樹上的什麼東西,我仔細掃視著老槐樹,這樹上也沒有什麼鳥之類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