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事全恁人算計,蒼天扭不過世人。小子不才獻一策,保管成就美良姻。”伏準聽說連忙問,狗奴帶笑講原因。湊至耳邊呼公子:“這小姐二八正青春。及笄該詠桃夭句,豈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古道,佳人有意郎君俏,紅粉無情子弟村。相公姿格不露來,出在當場很像人。你再要小心著意將他哄,百般趨奉總殷勤。打聽他喜愛的長進奉,躲著他憎嫌的總不雲。好似那孝子賢孫敬父母,罵著不惱打不嗔。破著工夫磨下去,日久情熟漸漸親。若是他賞你一點歡喜臉,那時節趁勢急急往裏跟。你才說,他的性格多沉靜,還有個方法記在心。把素日風流買俏全收起,裝一個和平忠厚與斯文。自古良女憐君子,從來彩鳳友麒麟。慢慢得入桃源路,那時節不難打退寇家婚。相公你說好不好,這就是成事全恁有用人。”狗奴說著嘻嘻笑,喜壞了好色貪花伏士仁。
狂生大喜,一翻身起來,把勞勤的腦袋一拍,說:“好小子,你真是我的智囊,我方才也是這個主意,不料不謀而合,二計相同,事成必矣。明日我先賞你二錢銀子,事成還有重賞。夜深了,咱們睡罷!可是呢,還有一件要緊的事,你明日黑早起來,到慎終源如此這般,告訴老任,叫他躲避躲避。”勞勤答應一聲曉得。當下二人解衣就寢。
不表狂生生忘想,書中再說左金童。帶酒含嗔歸秀戶,朦朧一夜到天明。慢欠香軀睜杏眼,口內長籲了一聲。青梅聽見佳人醒,輕掀錦帳進茶羹。小姐坐起嗽了口,妝台對鏡整芳容。男妝衣冠全收起,巧梳寶發綠雲峰。簪環珠翠全不帶,隻有根銀綰雕花白玉橫。素扡長簪銀龍鏡,上卦東珠幾粒明。生成粉麵何須粉,長就的紅唇不染紅。雙峰展翠眉梢秀,兩汪秋水眼皮重。一團正氣含聰慧,萬種嬌妍畫不成。穿一領白襯襖百花錦,罩一件薄錦兒外敞素元青,係一條冰梅水墨白紋褶,露一雙粉底蓮鉤三寸弓。說甚麼沉魚落雁花含愧,講甚麼傾國傾城林下風。另一種瓊根玉質精明在,不與那人世嬌娃紅粉同。這佳人與櫛畢將茶飲,青梅女含笑開言說一聲。說:“奴婢有句衷腸話,望姑娘恕我狂愚才敢明。”小姐說:“有話隻管明言講,這般小意主何情?好像我終朝打怕你,說句話兒也擔驚。”青梅聞言複陪笑,悅色和容小姐稱。
說:“姑娘昨夜的酒隻怕多了幾杯了。”小姐說:“果然,我也覺著有幾分醉意了,自己說的話都恍恍惚惚的有好幾句不大記憶。”青梅說:“奴婢因見小姐酒上著氣,言語有些失於檢點,所以鬥膽諫言:咱們主仆初到家中,尚不知夫人與伏公子怎樣居心,自古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必顯然種仇?我看那蜂丫頭著實是個作怪的東西,借此因在太太麵前一定有些閑言閑語,小姐雖然不怕,到底不如和美為高。望後看那伏公子怎樣一個行為,再作道理。就是任婆那件事,也要藏在心裏。言一出口,他無有不知,豈肯如此?豈肯坐以待死?必有一番提防。小姐素日心細如發,喜怒未嚐形於顏色,今忽如此,豈非酒多之過?姑娘看待奴婢情同骨肉,恩重如山,今有小失,奴婢們舌不言,豈複人類?望小姐三思。”小姐聽畢,連連點頭,道:“你說的是有見識的話,我定嘉納。隻是方才說要審任婆的話,你不知另有一番意思,如此說來,為的是察言觀色。他們心中沒病,必無異說;如果心虛,那任婆子不敢見我。我捉出這個影兒來,好找雙印的下落。心是如此,但被酒之言,說的太緊。可見這杯辣水真是亂性之物,從今再也不飲它了。”青梅說:“玉液瓊漿乃是天祿,各人的口福,豈可斷絕?不過量而飲就是了。”小姐道:“兩可之詞,最不是話。既覺其非,豈可故犯?今日與你若不遇,萬不得已之大事,我這一生再也不貪杯了。”那青梅知他的性情,也就不敢再言了。
隻見梁氏走來回話說:“鄭昆叫稟姑娘:祭禮車輛都備下了,小姐多咱起身,好打發人抬盒先去。”小姐說:“吃了早飯去罷。”梁氏領命而去。小姐起身來至上房,問了母親的早安。伏準正在房中,見了小姐,忙站起來,恭恭敬敬作揖讓坐,閃在一邊,低頭下視,端顏正色,與昨晚光景大不相同。小姐也不介意。不多時擺上早膳,大家用畢,小姐就將要祭先塋的話向伏夫人說了,伏氏說:“姑娘要去,為娘的也同你走走。”小姐說:“今日天氣有些陰涼,母親家中坐坐到也罷了。”伏準說:“太太不慣勞碌,待孩兒陪妹妹去罷。”小姐說:“少時就回,這也不須勞動兄長,我帶蒼頭夫婦同去可矣。”當下車轎齊備,小姐上了大轎,青梅、梁氏及兩個仆婦四乘小轎,鄭昆、張和、王平俱是騎馬,押著盒擔,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