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驚異非常,接書在手,從頭至尾看了一遍。隻見他登時改變了平常色,粉麵蓮腮似紙白。仰麵呆呆了半晌,珠淚紛紛滾下來。反覆細看書中語,長歎一聲說:“怪哉!從來失盜人家有,那有個單偷孩子不偷財。這事我今猜八九,定有奸人暗使乖。我雖然當年幼小不記事,黎二娘動作行為想的來。外祖母時常向我長誇獎,最喜他沉靜安詳又有才。四德俱備三從曉,並無有亂作胡行半點歪。斷不致貪杯誤事丟孩子,這件事令人老大費疑猜。恨我那時太年幼,縱然知道也辯不來。歎我天倫真命苦,再不意家中降下這場災。我隻說回家看看親兄弟,愁煩少解且寬懷。歎爹爹空喜一場成畫餅,想必是前世命早該。這一回家看光景,我定要搜根拔樹見明白。尚若因前有一隙可乘能回挽,還想著把我兄弟找回來。”小姐說到這句話,李氏夫人口內咳。
夫人說:“姑娘你不必癡心妄想了,這已是七八年的事了,知他有命無命?再者素娘已死,無頭無腦,從何處追究?勞神無益,徒惹氣生。你不聽話,這一去,到叫我們惦著。”小姐說:“妗母慈訓,焉敢不遵?但隻是手足情親,香煙事大,少不的細審一番。常言道:“有誌者事竟成。也不過盡人事,聽天由命。”楊公說:“見機而作就是了。”
說話之間,李夫人親手打點行李,向小姐道:“夢鸞我的兒,這包裹大匣中黃金十錠、明珠二串,還有兩包散碎銀子,與你拿去,自己使用方便些。如今是你繼母用事,省的從他手中取討。那大紅錦子包兒孔雀木匣中有個水晶比目魚兒,乃是你婆家的紅定,到家好生收起,不可忘記。”小姐說:“長者賜,不敢辭。愚甥女領受就是了。但隻是舅舅、舅母數載慈恩,叫孩兒何以答報?”楊公把大公子明器叫至膝前囑咐了一番,看看天色晚,大家安歇。
小姐回至香閣,隻見青梅歡歡喜喜,紅梅慘慘淒淒向小姐哭道:“姑娘,一樣的丫頭,為何兩樣看待?既帶了我妹子去,怎麼離舍了奴婢?”小姐說:“紅梅有所不知,我今回家住上幾時,還要去到邊庭看望老爺,青梅又會本領,又有臂力,隨我出塞,可以去得。你生來薄弱,又不會騎馬,那時主仆仍要分離,留你在家,有誰憐憫?到是我一番牽連。方才已向老爺說,放你回家與你父母完聚,豈不是好?後會有期,不必傷感。”說著,又賞些衣裙花翠,首飾釵環。紅梅叩頭謝了,站住一旁,不住擦淚。青梅向他肩上拍了一下,說:“姐姐別哭了,後年秋間咱們就會著麵了。姑爺服滿來京赴考,中了狀元,一定搬娶姑娘。那時娘兒們同在一處,求姑娘望姑爺說個情兒,把你擱在腳底下,與姑娘一輩子相守,不亦樂乎?”紅梅掉過頭來,呸一口啐了青梅一臉,說:“怪不的你這樣歡喜,原來有這個好想頭,要望腳底下去呢!”青梅笑嘻嘻擦著臉跑過一邊去了。小姐看著微微而笑,說:“青梅隻顧耍笑,別忘了正事。咱們的兵器可都包裹停當了麼?”青梅說:“我早已送到上房,夫人親手裝入皮箱,留下清風劍與姑娘佩帶。”小姐點了點頭兒,聽了交二鼓,主仆收拾安寢。
方才說的是什麼兵器呢?看官不知,且聽細表。那夢鸞小姐乃是左金童下界,生來聰明絕世,穎悟過人,心伶性巧,一見就會。揣度是非遇有疑難,明斷如神。從三四歲上認字讀書,過目不忘。至十一二歲,珠璣滿腹,落筆成章。自幼兒最愛習武,使些木頭兵器,跟著隆太君,已將十八般武藝舉通。到十四歲上,臂力長足,隆太君畫了式樣,叫巧匠打了一杆竹節銀槍。何為竹節呢?那槍長一丈,一節二尺,共是五節,雌雄筍兒相對,用時向右擰在一處,便是一杆長槍;不用時向左擰開,每節二尺,包裹被套,俱可攜帶。那老太君疼愛外孫女,無所不至,將那一百單八槍法教熟不算,還密傳了九路敗中取勝的神槍法,又傳了一宗獨藝。這宗器名為雁翎針,又叫作龍尾神釘,鐵打成,頭似磨石,尾似錐尖,遍體倒須鉤兒,細索練擒綰,單打敵人頭麵前胸,中者必死;若打在下三路,打一個血窟窿不算,被那鐵須將骨肉帶去,其人不死也受大傷。小姐學時,先用草人,先大後小,後用香頭,百步之內,打無不中。太君又教他馬戰,將禦賜的兩匹馬,命人牽來,同至花園教演。此馬乃西涼大宛國所進,這一匹渾身似雪,青尾青鬃,四蹄如墨,名為鐵蹄銀合,又叫作照夜登山玉,小姐乘坐;那一匹艾葉青駒,青梅騎坐。老太君跨在花亭上,看著他主仆二人,一個單槍,一個雙鐧對舞交鋒,來往盤旋,殺到熱鬧處,鼓掌大笑,時常以此為樂。楊老爺得暇之時,也來觀看,指點與他。老太君又取套兵書戰策與他觀看,四五年中,習學的武就文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