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說:“你老不必心煩悶,我這裏早把妙計想周全。不但是姑奶奶將來有結果,大相公借此有收園。大奶奶這裏諸事都方便,不用在黎氏手內討銀錢。一舉兩得移花計,保管他,威風自減讓兵權。”滑氏說:“到底是個什麼法?”婆子說:“黎氏所仗在兒男。隻要無了小雙印,他就塌了半壁天。”婆子之言還未盡,伏氏忙著嚇一偏:“莫非是要將他害,我可不從說在先。人命關天非小可,寧可胡亂混天年。”那滑氏望著婆子一努嘴,老惡婦隨機應變快非凡。忙陪笑臉說:“那裏話,那孩子與我有何冤?豈可狠毒將他害,自然我有巧機關。我從來心慈麵又軟,行好燒香愛向前。怎敢欺心傷人命,你老隻管放心寬。並非設計將他害,送個好處把身安。”這婆子,口內說著心內想,隻見蜂兒把話言。
“任媽媽,你說了這半天,到是個什麼計策?”婆子說:“每處春秋,二奶奶都是叫我漿洗衣裳,要不是大奶奶叫了我來,早就去了。等明日姑奶奶家去,我也跟了去,二奶奶一定留下我。等中秋十五那夜,合家一定慶節賞月,必有一番痛飲。等半酣,我有一種妙藥,暗暗下在酒中,將二奶奶與秋月迷倒,悄悄把雙印抱出來。預先說與啞叭,在後園外等著抱出來。”伏氏說:“抱到那裏去?”婆子說:“咱這北邊周家莊有個大財主胡員外,年過半百,膝前無子,我在那裏時常走動,安人再三托我替他覓個娃娃,我應了他。湊著這個機會,就叫啞叭抱著,趁夜與他送去。他那裏得了孩兒,如珍似寶,將來也掌上萬貫家財,也不算難為了他。
姑奶奶就把少大相公過在膝下,那時節姑姑侄兒成母子,親上加親分外親。要個賢良好媳婦,一心一計過光陰。彼此知痛又著熱,比著那庶出之兒強萬分。雖然不得襲官爵,大相公才高一定跳龍門。你老也把榮華享,奪過他那個老封君。再者那個胡員外,本是山西外路人。聽說早要回家去,隻為無兒難動身。怕的是同族人等爭家產,所以遲誤到如今。他若是得了雙印一定走,年殘怕作外喪魂。他若去了咱更好,不怕泄露免懸心。未從作事先籌算,豈肯惹火自燒身。這本是移花接木周全計,不損陰功不害人。”滑氏聽著心內喜,正中機關十二分。連連點頭誇好計:“你比那諸葛陳平謀略深。他不受傷咱得好,妙計真堪瞞鬼神。”婆子說:“若無覆地翻天手,怎敢討賞要金銀?”蜂兒說:“此事若不此時作,到隻怕樹大難拔紮住根。”伏氏聽畢一夕話,擺手搖頭把話雲。
“說來說去,原來還是要把印哥除了。好好一個孩子,抱去給了人家,我是再舍不的。罷呀,都別說了!好歹混去,橫豎他們將來不致害死我,再不要提起這話了。我今日多吃了幾杯酒,坐不住了,收拾睡罷。
那滑氏與任婆、蜂兒聽了此言,麵麵相覷。滑氏把伏準暗暗推了一把,伏準會意,望伏氏懷中一躺,說:“我的姑媽,這樣好計你不依從,莫非怕我與你作兒子,不肯盡心竭力孝順你麼?我要日後負了心,就不永年!”伏氏連忙用手把他的嘴掩住說:“你這孩子說的這樣怪事,不喇喇的,還不禁聲!”滑氏說:“妹子,你別失了主意,錯過機會,悔就晚了。你想自已哥哥的骨血親侄作了兒子,橫豎比小老婆養的強。”伏氏一麵站起來,走著說:“嫂嫂這事斷乎作不的喲!蜂兒點燈去罷,我要睡了。”當下伏氏過去就睡了。
那滑氏久有羨慕高府家資之意,蜂兒是盼著伏氏掌家,他好專權,任婆子是謀騙金銀,三個人費了多少唇舌,都是一樣的利心,見伏氏不肯依從,彼此掃興。滑氏說:“可惜!白說了這半天。傻姑奶奶總不聽,奈何?”蜂兒說:“別管他允不允的,既是大家有益的事,就背著他作了去。”任婆說:“他要鬧起來如何是好?”蜂兒搖首道:“不妨,不妨。”滑氏道:“老任,你不知他的脾氣,果真作了,他也無的說了。明日就依計而行便了。”婆子說:“作便作,隻是我的賞著落誰昵?”蜂兒說:“大奶奶聽著,這件事全是為了大相公打天下,自後掌了家業,要高待高待奴婢,我就偷出兩個元寶,一錠金子與任媽媽作事。”滑氏說:“好孩子,你要幫成此事,我就認你個乾女兒,叫準兒與你尋個好人家,當姐妹一般瞧你,如親戚走動。這個如何?”蜂兒含笑點頭,向任婆說:“媽媽怎麼樣?”婆子說“給我東西,我就作事。”滑氏說:“老任,你方才說把雙印送與胡員外,我想著不在妥當。常言道:‘剪草不除根,逢春必發。’莫留後患才好。”婆子道:“我的奶奶,我是管作什麼的?我是如此這般個絕戶計,除了咱娘兒三個,就是啞叭知道,他又不會說話,還怕泄露不成?”滑氏道:“妙極,妙極!”
正說至此,隻聽簾外勞勤接說:“俗語說的好,別叫啞叭說出話來,萬一啞叭要說出話來,可怎樣了?”說著,笑嘻嘻跑進房來。三人吃了一驚,滑氏“呸”啐了一口罵道:“無規矩的忘八日的!人這說正經話,誰許你冷不防的跑進來岔嘴?嚇人一跳!”蜂兒說:“勞勤兄弟,這不是耍笑的話,你既知道,若要走了風聲,大奶奶可要追你的狗命!”勞勤說:“我又沒瘋了,穿青衣抱青柱,再者大家有益的事,我也占好大的光兒,怎樣倒疑起我來?”滑氏說:‘不用望我饒舌,等有什麼故事,和這娼婦養的算帳就完了。”三人計議已定。至次日就是八月十二日,素娘知滑氏已好,命人打車來接,又叫仆人帶了十兩銀子送與滑氏過節,又叫任婆子去拆洗衣被,一同回府。到了十五日擺宴慶節,合家歡樂。素娘分賞了眾仆人的瓜餅果品,又把任婆叫至麵前,也與了一分,還有幾斤肉麵,叫他送回家中與啞叭過節。婆子謝了,提著竹籃要走,素娘說:“老任,你送了去快些回來,咱們好吃酒賞月。”婆子答應,走至上房,恰好夫人不在房中,那蜂兒竟自拿了兩個元寶,一錠金子遞與婆子,又叮嚀了幾句。婆子接到手中,如得性命一般,心花都是開放,連連說:“蜂兒放心,斷不誤事。”說著,走出上房,穿過箭道,出了府門,望慎終源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