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玉拳佳兒懷異寶 金丹十粒結仙緣(2 / 3)

老蒼頭答應一聲出亭去,點腳徐行往外走。去不多時複回轉,隻見那安寧後麵緊跟著。夫人這裏抬頭看,高公舉目細觀瞧。隻見他豹頭環眼方海口,麵如紫玉色光毫。前發齊眉後蓋肩,八歲的身材三尺高。不慌不忙把亭上,挨次請安折了腰。禮畢垂手一傍立,並不東看與西瞧。進退舉止多官樣,全無孩氣輕薄半點飄。儼然是個大家子,長成的材調不須學。高公一見生憐愛,暗說道:“此子將來福不薄。”楊氏夫人心歡喜,開言有語問根苗。

老爺夫人一齊問道:“鄭安寧過來,我且問你:你要來伏侍我可是出於你的本心麼?”安寧見問,向前跪倒說:“是出於小人本心情願。”高公說:“你把你情願意思說明,我就留下你在此。”安寧說:“小人也無甚意思,我隻想著老爺在朝伴駕,日夜勤勞,卻把豐衣足食養著我等在家坐食;小人父親又腿帶殘疾,不能侍奉老爺。思量起來,甚覺不安,因此央我爹爹帶我來京,願隨千歲左右。雖不能任重,就是端茶掃地,也算替小人的父母少盡一點奴仆之心。”高公聽了,心中大喜說:“不料你小小年紀,竟有此忠孝之心!這一點念頭便是立人之本了。我留你在我身邊,光念些書,留心聽訓,著意習學,大來教你些武藝。將來定有青雲之望。”夫人點頭說道:“此子可取,千歲再加教誨,一定成器。”自此安寧跟高公,不離左右,到後來習了一身的武藝,高公遇難,全虧了他盡心保護。後話休提。

且說鄭昆站在一傍,看見夢鸞小姐坐在北邊床上,眾丫鬢乳母圍著他認字號兒玩耍,老頭兒歡喜,說道:“千歲、夫人,上幾年隻愁膝前寂寞,如今姑娘這樣大了,公子又看看彌月,真乃萬千之幸喜,老奴也慶幸不已。”高公聞言把雙眉一皺,說:“你再不要提起這話,反添我一段愁煩。”鄭昆吃驚道:“老爺卻是為何?”高公就把公子雙手拘拳之故說了一遍。鄭昆聽畢連連跺足,隻說:“可惜,可惜!當麵錯過一位活神仙!”高公道:“鄭昆你說什麼?”老蒼頭說:“今年春間,有一個瘋道人,在上米倉鎮上賣卜,舍藥與人治病,十分靈驗,貧苦人分文不要。有人問事求卜,他並不真言,隻說幾句顛倒話,當時參解不開,過後無不應驗。那日見過小人,他近麵攔住,伸著兩支手,大聲嚷道:“你來請我,想是與你家少爺治病?快拿千兩銀子的謝禮來,我就去治。”小人說:“我家並無少爺可治。”他拍著雙手說:“你舍不得千兩謝禮與我,難道我白伸了手不成?”小人見他都是些瘋活,遂轉身走開。他大喊道:“你去,你去!你明日想我伸手還怕不能夠了,不要後悔!”小人彼吋不以為意,如今細想起他的話來,明明說出伸手二字,竟是未卜先知的仙語,豈不是錯過了?”高公聽畢,驚異非常,問道:“此人如今蹤跡何處?可能尋找?”鄭昆道:“小人未起身時,他早已離了漁陽,此時不知去向。”夫人道:“他的麵貌你一定記得,然既預先警教,與你一定有些緣分,你留心察訪。萬一遇見,千萬請來。”鄭昆道:“小人遵命。”高公道:“你一路辛苦,且歇息幾日,等過了你公子的滿月去罷。”老蒼頭答應退去。當下大家回至前邊。

不覺到了六月初五日,就是公子彌月之辰。這一日高公夫婦清晨起,焚香上供謝穹蒼。拜了六神合呂祖,然後叩拜祖先堂。素娘梳洗出蘭室,拜罷一同到上房。畫堂設酒排家宴,闔家慶喜飲瓊漿。雖然說歡呼笑語吃喜酒,都有些美中不足帶勉強。全虧了夢鸞小姐聰明女,百般詭態哄爹娘。早膳已畢天將午,鎮國王竹軒獨坐去乘涼。設擺著浮瓜雪藕冰山架,竹葉籠陰罩碧窗。看一回古書觀一回畫,彈一回瑤琴焚一回香。茶烹鳳尾銀針細,花影遲移晴晝長。自覺的暑退涼生精神爽,直坐到鬆稍倒影漏斜陽。忽然想起一樁事,邁步連忙轉上房。

高公回至上房,叫素娘把租銀取出六封來,喚進鄭昆,吩咐道:“你帶兩個人將這五百兩銀子與狀元橋趙老爺家送去,不許受賞,急去快來。”列公,你道那個趙老爺?就是上回書所表香河縣的進士趙梁棟。家本寒素,在京侯選,多虧高老爺義助,近因選了山陽縣令,路費花消與京中的賬目一無所出。前幾日向高公求借三百兩銀了。高公應道:“肝膽之交,何雲借字?二三百紋銀,愚兄可以拿得出來,明日著人送來便了。次日趙府不曾來取,高公也就忘記了。今日忽然想起,知他初九日就要起身,所以急急送去。

那鄭昆帶了兩個家丁,將銀送至趙宅。三人回來,走至元寶巷,遠遠隻見仁義當門首圍著許多人,在那裏吵吵嚷嚷,有人站在台階上。隻聽他口吆喝著實打,“牛鼻子可惡惱人心!妖言惑眾胡作耗,拿住捆上送衙門。總然打死也無礙,不過花費幾兩銀。”鄭昆聞言心不悅,好上個強梁狂妄人!開口要將人打死,這般大話太欺心。”打的卻是何人也?不知起首發源為甚因?”傍邊走過一老者,悄語低聲把話雲。手指著那邊說:“請看,那就是當鋪財東名賀新。提起此人實可惱,奸狡曲猾有萬分。他當年遊闖江湖賣拳腳,耍槍舞棒賺金銀。來時是個光身漢,每日在財神廟裏去安身。不知他怎麼發財開當鋪,認了那侍郎的總管作乾親。仗著相府家奴勢,霸道橫行欺負人。如今更又高升了,呂侍郎有個侄兒叫呂芹。請了他去教武藝,腆著肚子作師尊。侍郎新近拜了相,好似他平步上青雲。狐假虎威狂又傲,更比從前加幾分。”蒼頭聽了時多會,啟齒開言把話雲。

鄭昆問道:“不知打的是何人?為的是何事?”老者說:“有個雲遊老道,相麵算卦,極其靈應。賀新叫他相麵,他說賀新五九之年必有殺身之禍,賀新害了怕,問他可能救。老道說:‘若要脫災,卻也不難,隻要你痛改前非,眾善奉行,諸惡莫作。還得把黎家那三百五十兩銀子舍與貧道,替你修橋鋪路,濟苦救貧,作些好事,還可以轉禍為福。切記不要聽人指使。’賀新聞此言,勃然變色,便罵那道人,道人用手一指,他就望前一跌,磕在櫃上,把嘴唇撞破,鮮血直流,霎時腫起。他吃了這個虧,如何依得?便叫出幾個奴才,打那道人。道人並不還手,那奴才們拳腳下去,如同打在石上一般,隻是往後倒退,也有仰麵自倒,抬不起腿來的,也有攥著手嚷疼的,半天也不曾傷著道人一下。急的賀新怪叫吆喝,隻叫拿住捆上送官,怎奈那些人不能近身。依我看,那道人雖瘋瘋顛頗,卻有點來曆。”

兩個家丁說:“鄭大叔咱們何不分開眾人,進去看看,是怎樣一個道人?”鄭昆說:“我正有此意。”三人說著同移步,分開了圍繞的多人往裏去。但見亂亂烘烘人數多,擦背掄拳齊動粗。拉拉扯扯不敢打,七手八腳混支吾。道人隻是哈哈笑,懼怕的形容半點無。鄭昆仔細隻一看,不亞如得了鬥大夜明珠。帶跛連顛朝上跑,厲聲大喝眾豪奴:“你等快退休無理,這道爺本是神仙降帝都。”眾惡奴猛然聽得嚇一跳,認的是鎮國府中鄭大叔。不由害怕朝後退,一傍呆站嘴咕嘟。老鄭昆往前走緊三兩步,雙膝跪倒在當途。望著道人將頭叩,口中連把仙長呼。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人親奉主人命,特尋仙駕指迷途。可巧今日逢仙長,便是我主仆前生幸與福。就請同至鎮國府,慈悲暫恕眾愚徒。”賀新一見黃了臉,嚇的他目瞪癡呆聲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