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傅總管托訪名姝 黎素娘甘守側室(2 / 3)

好一個真心向熱周老者,為全友誼不辭煩。回來見了黎秀士,就把前言表一番。秀才說:“諸凡全仗兄指教,隻要他收留我就心願完。”說話之間天色晚,周老者告退轉家園。黎素娘聽得明日入高府,不好明言心暗酸。父旁不語垂頭坐,難舍嚴親淚不乾。秀才一見長籲氣,嬌兒不必你傷慘。女大難留古來語,誰能彀終身服侍在膝前。我兒本是聰明女,你聽為父幾句言。非是我將你聘與人為妾,這也是前因命定遇機緣。你今雖說為側室,不與別家一樣般。第一宗,受他的深恩當補報,免的我來生結草去銜環。第二宗,赫赫王爵非下賤,英武仁德美少年;堪與我兒為配偶,正是對根幽枝雅並頭蓮。第三宗,夫人淑德人人曉,最徼幸側室欣逢正室賢。成就你的終身事,從今魂夢也安然。隻要你,謹慎殷勤遵家法,柔順平和要自謙。恩待奴仆與使婢,有事相商莫自專。有多少,妻妾爭憐生內變,臭名留與後人談。你要在鎮國府內掙口氣,你爹娘如同升了天。

總說一言超百語,這些話牢牢緊記在心間。依我教訓行你的事,就算我兒把孝全。”老秀才一麵說著擦眼淚,黎素娘半晌啟齒便開言。素娘低聲說道:“爹爹如今病在床上,動轉不得,無人伏侍,如何是好?”秀才說:“我自然有你周伯父照應。他方才說叫他五孫子過來與我作伴,伏侍幾天,你隻管放心去罷。”父女二人,彼此相勸,難割難舍,直說至半夜方才安寢。

至次日,剛用了早飯,那周老者就來叫門,同著傅總管,兩乘小轎,一個仆婦,來接素娘。那仆婦走進房中,先與秀才見禮,又與素娘萬福,笑吟吟不住的觀看素娘。素娘滿麵羞慚。那仆婦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放在秀才的麵前,說:“這是白銀三兩,且請收下,權當與姑娘添妝。”老秀才此時嗚嗚咽咽,也說不上話來,半晌方才答道:“又蒙夫人費心,真使學生受之不安,卻之非理。”仆婦道:“來此多時,就請姑娘上轎罷。”秀才含淚點頭,催促素娘。素娘大慟,拜別父親,周老者從中解勸,父女二人灑淚分手,山門上轎。總管與周老者後麵跟隨。不多時到鎮國府,從前道抬至儀門落轎。早有兩個丫鬟迎接引路,素娘、仆婦一同下轎。

黎素娘蓮步慢移睜杏眼,一路行來仔細觀。但隻見石腳粉牆高八尺,朱砂門上釘金環。假山影壁畫山水,鋪花甬路細磨磚。一路行來多潔淨,廂房相對月窗圍。雕花槅扇裝五彩,階除似玉有欄杆。碧紗窗外懸鸚鵡,說客來了,丫鬟快去把茶端。擎簷明柱朱紅染,雲匾高懸配對聯。左邊是積德栽培心上地,右邊是修身涵養性中天。匾額金書思補過,垂花鬥拱襯重簷。日麗風和花氣暖,金鉤高掛水晶簾。堂屋內,東西兩座花梨案,寶鼎金爐焚降香。玻璃瓶插珊瑚樹,瑪瑙瓶內種芝蘭。八寶椅上鋪錦褥,夫人端坐正中間。恰好似百鳥壓聲隨鳳彩,兩旁邊垂手侍立從丫鬟。那夫人家常裙襖多幽雅,全不在錦繡纏身金鳳冠。美容妙麵難描畫,那一派穩重端莊出自然。黎素娘看畢不由加敬畏,慢轉香軀步地氈。向前來端端正正深萬福,楊夫人早把佳人仔細觀。遠望時不亞微風搖弱柳,近看時好似輕煙罩牡丹。冰肌玉骨豐肩秀。目如小杏麵如田。素羅裙下金蓮小,青衫袖內玉筍尖。愁顰西子雙鵝黛,淚隱湘妃竹上斑。舉止安詳多穩重,嬌羞靦腆可人憐。這正是前緣輻輳初相見,看罷夫人開笑顏。

隔楊氏夫人含笑開言說:“姑娘少禮,姓甚名誰?青春多少?因何賣身?家中可有父母?一一實言,不可隱匿。”素娘見問,複又萬福,說:“奴家姓李,今年一十九歲。本是山東良民,隨父來京投親不遇,因貧賣身,別無他故,請夫人放心。”夫人聞言甚喜,道:“既然如此,你父可要多少身價?”素娘說:“鄙質庸才,不敢言價,惟夫人之命是從。”夫人笑道:“那有發官價的道理?還是你們自說才是。”隻見去接素娘的那個仆婦跪下稟道:“啟上夫人:奴婢方才去時,周善良也曾向他父親問價,他父親說且請夫人相看,如果中意留下時,自此便是貴府之人了,仰求夫人施恩,疼顧他些,就是莫大之恩,何在價值多少。總管見他言出懇切,所以不曾訂價。”夫人點頭道:“吩咐侍兒去把我的銀子取出六封零十兩來。”丫鬟答應,去不多時,將銀取到。夫人命仆婦拿出去,叫傅成與周老者交與他父親三百兩身價,那十兩與周老為謝,叫他父親寫一紙文約來嚇。仆婦答應而去。

當下素娘見交出身價,就要與夫人行叩拜之禮。夫人連忙止住道:“今日之事與人家買妾不同,必應等千歲下朝回來,拜告了天地祖宗,然後再行家庭之禮。”素娘見說,隻得止住。夫人進房,命丫鬟開櫃檢了一套衣服首飾,命侍兒預備香湯,令素娘沐浴更衣。通書上可巧今日二月十三日正是個上吉良辰,夫人甚喜,就把後麵三間蘭室作為洞房,吩咐備下喜筵,等千歲下朝赴筵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