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碼頭,四個人背著不大的行囊在一齊上船。曾香婷把蓮兒也帶了來,隻是蓮兒這丫頭見到袁飛似乎有些尷尬,躲避著袁飛的目光。
袁飛不知道出於什麼考慮,並沒有選擇大英輪船公司的客輪,而是租了一艘不大不小的民間客船。船老大是個皮膚黝黑,精瘦有力的中年漢子,“魚刺”這個諢名非常傳神,因為船老大不光是身板瘦,而且臉頰也是細長條的。
和光鮮亮麗、器宇軒昂的四位乘船者不同,這艘船看起來又破又舊,顯得沒精打采,六七個船夫們也都陰沉木訥,加上各個都黑不溜秋的,活像一具一具能移動走路的木像。這些“木像”也時不時一聲不響的冷冷的打量著乘船的兩男兩女,但當曾香婷友好的想要和他們問好攀談的時候,這些“木像”並不答話,袁飛阻止了仍不死心試圖交流的曾香婷。他也感覺的出來,這些個“木像”根本視他們這些個光鮮的家夥為異類——大家分明就是不同的兩個世界的人。
安置下了行李,袁飛挑艙室裏的最大間給了曾香婷和蓮兒,自己住了她們隔壁的一間,利奧住稍遠點的另一間。船老大魚刺一聲長長的吆喝,“木像”們也開口唱和起了號子,客船緩緩的離開九江碼頭。
安頓好東西了的幾個人,這時候都站在甲板上望著九江碼頭慢慢的遠去變小。袁飛突然感覺自己現在馬上要過這幾個月中最美妙的日子,完美的一次公費旅遊,有佳人為伴,還有一個長著保鏢塊兒的傻大個可以當保鏢,當然這得看他是不是識相了。穿著一襲白色長衫的曾香婷搖著紙扇立在船頭賞景,秀發也盤了起來遮掩在帽子下,這是一種大清年間貴公子常帶的六合帽,小名兒瓜皮帽,上邊還考究的鑲嵌著一塊翠玉。蓮兒站在大小姐身側,也是一身男人打扮,卻明顯的小一號,遠沒有曾香婷裝扮男人後的瀟灑和倜儻。
客船慢慢的駛入了長江水道,兩邊漸是高山,靜若處子的江水像是鑲刻在兩邊山峰之間,孤舟順流飄下宛若流淌於書畫間一般。兩邊的景致大家開始也都饒有興味的看著,蓮兒陪站了一會兒,開始覺得無趣,回船艙內歇著去了;傻大個利奧改閑看船夫們幹活了,坐在一角的他手裏邊還把玩著一把短軍刀。
看著曾香癡癡的立在船頭,飽覽著美景山色,堅持奉陪在身後的袁飛想像她一樣的那麼陶醉,陪著她慨歎一下,或者幹脆吟個詩什麼的。可是他很快痛苦的發現做到這些也不容易,站久了兩腿酸麻不說,連初見美景時候心裏邊那種噴薄欲出的衝動,也像被疏通了下水管一樣,汩汩的流走,消失不見了。袁飛悲觀的考慮自己的品味是不是有點配不上曾香婷,轉念又拿尺有所短寸有所長來寬慰自己。
船上的吃食主要是新鮮魚蝦,蔬菜比較少,幸好客船上烹製的手藝還算不錯,大家吃的還算可口。晚飯中四人坐到一起閑聊,置身於美景中,每個人似乎都變得和氣了許多,袁飛琢磨著這船如果多行一段日子,沒準曾香婷就嫁給自己了。
入夜時分,漫天鋪滿繁星,袁飛躺在自己的艙室裏靜靜的聆聽著。靜謐的夜裏清晰可以聽見船體摩擦江水的嘩嘩聲,偶爾船老大嗬斥偷懶船夫的聲音,兩岸田地人家裏傳來的聲音。當然袁飛想聽的不是這些,這些不過他專注之外的偏得罷了,他專注的是隔壁曾香婷艙室內的聲音,兩個小姐妹在竊竊私語,偶爾會傳來低聲輕笑,袁飛很希望能聽見曾香婷和蓮兒能談到他,但是僅隔著壁板傳來的聲音仍不太真切,更難分辨出談話的中心是不是圍繞著他,漸漸地困意來了,他把“柯爾特”左輪手槍壓在枕頭下,沉沉的睡過去了。
船上的日子平淡而愜意,轉眼到了第三天晌午。船老大把客船停在一個淺灘邊,來同袁飛說:“袁爺,我們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
“你搞什麼,不是說好直接送我們到上海的嗎?”
“前麵官軍和長毛在打仗,長毛把河道給封了,沒法子過去。”
“別和我來這套啊,小爺我懂生意,想加錢可沒門。”
“您說哪去了啊,前邊是真在打仗呢。沒法子了啊,袁爺,能掙錢的話我們還不掙嗎?”
袁飛盯著魚刺看了片刻,覺得他不像是在說謊。“這是什麼鬼地方?”
“這是蕪湖地界了。”
“走了有一半路了嗎?”
“恩,差不離有一多半了。”
“哦,說好送到上海包的你的船,現在就走了一半,就隻能給你一半錢。”袁飛拿出來二十兩銀子,又收回去十兩。
船老大伸手接過銀子,尷尬的笑了笑。“也成,您大家大業的,還跟我們計較。”
袁飛心說:“你懂個屁,這叫維護消費者權益!不跟你打官司便宜死你了,封建社會算是把你小子給救了!”
萬般無奈四人拿上行李下了客船,發現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商量著找地方歇腳然後再打聽怎麼去上海。四人離開了江邊找到大路,一路打聽著鄉民,知道了附近最大的鎮子叫萬家鎮,就決定晚上在那裏落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