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京(1 / 3)

“南京,南京站到了,請攜帶好您的隨身物品準備下車……”

一輛渾身斑駁的綠皮火車緩緩停下,近幾年中國高鐵發展迅猛,便宜又快速的動車更是四通八達,一般旅客出行都不會選擇這種便宜卻坐著讓人受罪的綠皮火車。火車輪軸在磨得錚亮的鐵軌上發出劇烈又尖銳的噪音,刺得耳膜微微發麻,老舊的車廂震顫著靠著月台停穩。

這輛老舊火車起始站是新疆烏魯木齊,發往廣州廣東市,從西北到東南幾乎橫貫整個中國,車上大多是進城務工的農民,這些麵龐黝黑的民工猶如候鳥般尋覓水草豐美的河灣,夏麥收割後便一路向西殺往新疆摘棉花,接著四麵八方進城務工,頗為氣勢洶洶。其實在六七十年代,這些四處找尋活口的農民還有一個響當當的名號:盲流。

盲流盲流,從農村盲目流動到城市,對城市的燈紅酒綠心馳神往,便義無反顧背井離鄉,以求掘得人生一桶金,一步登天。

但絕大多數人都隻是構成一座城市繁華金字塔中最底層的磚石。

此時已是淩晨一點半,隨著這列火車載著滿滿當當的乘客到來,難得清淨的火車站又吵雜起來。

“你兩兔崽子,跟緊,走丟了別指望老子費心去找,這麼大一南京城,七八百萬人,別傻兮兮得走丟了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一個肩扛蛇皮袋的幹瘦中年男人不耐煩的說道,扭頭看了看身後跟著的兩個‘兔崽子’。

“丟不了,丟不了……”一個臉麵白淨的年輕人笑嘻嘻得說道,“鐵牛跟著俺在秦嶺山裏跑進跑出從小到大都沒出啥事,這麼一個……書上怎麼說來著?南京城,現代化文明都市,能比秦嶺山還繞人?對吧,鐵牛?”他瞅著身旁一個魁梧身影,兩眼笑成月牙兒。

被叫做鐵牛的漢子真心對得起這個名字,逼近兩米的巨大身架在熙熙攘攘的火車站中鶴立雞群,站老遠就能看到這個麵龐紅潤肩扛巨大行禮包的偉岸身形。他穿著一條亞麻背心,電杆粗的胳膊肌肉突賁,後背堅實的肌肉好似一張被風吹滿的帆,兩條長腿大步流星,看到這個白淨的弟弟在衝他笑,便停了下來,咧開厚實的嘴唇也笑了。

一時間兄弟兩一高一矮一黑一白四目相對,好似兩個傻子在傻樂嗬,大有相互比下去看誰笑的更傻的架勢。

“兩傻犢子別在這兒給老子丟人現眼,瞅瞅這都幾點了,趕緊出站帶你們去住的地兒!”帶兩傻子進城的幹癟中年人擼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廉價手表,拚命在兩傻子兄弟眼前晃著,好讓他們能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或是放在他的表上,畢竟他們那窮的揭不開鍋的偏僻山村手表依舊是個稀罕物件。

“到住的地方,老實本分睡一覺,明兒老子要按時按點上工,沒工夫伺候你們,等下工了,再帶你們找事兒做。”幹瘦的中年男人伸手撓了撓幾天沒洗的頭發,將油膩膩的頭發理成一個大背頭。

“知道這是哪兒麼?南京!今後你們就是城裏人,別把王家溝的臭毛病都帶來,丟人現眼。”

“大城市,來錢快花錢也快,平日都省著點攢著點,別有點小錢就當自己是大爺,跑去花天酒地,踏踏實實,本本分分,掙錢娶個媳婦,生個兒子,比什麼都強。都二十歲的人了,都不讓你們那剛死兩個月的爹省心。”

幹瘦的老鄉一邊聳著肩免得蛇皮袋子滑下來,活像隻鬼鬼祟祟的老鼠,一邊給身後兩個犢子傳授自個這幾年打拚得出的‘經驗’。

“燕青你說你讀書讀這十幾年讀了個屁出來?啊?大學差幾分沒考上,還不是要出來打工?也別覺得自個是讀書苗子覺得丟臉委屈,就差那幾分,咱王家溝子就能出個大學生,老子還為你丟人!你爹死都死的不瞑目,更丟人,更委屈。你啊,以後見了人家城裏人,放的順順的,別把溝子裏那點狗德行拿出來顯擺,低人一等就是低人一等,就跟在王家溝子裏一樣,你姓田的就要比姓王的低一頭,你田燕青田鐵牛還有你爹那田啥啥就是不受待見,就你爹死了死了都沒人願意給他挖墳抬埋!”

田燕青,燕青,《水滸傳》裏天罡第三十六位天巧星,風流浪子,梁山好漢。幹瘦的老鄉沒讀過水滸,他不認字,也懶得讀,隻覺得這名兒太娘們,還不如他哥鐵牛這名兒來的簡單大氣,甚至不如狗剩有才這類接地氣的名兒來的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