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昏黃的燭光填滿大殿,朱雀紅淚斑斑,一股醇厚醉人的酒香訴說著百年的寂寞,雕刻精美絕倫又不失大氣的屏風橫亙在兩案間。
白皆一身便服席地而坐,不時舉爵暢飲,頗有幾分愜意。許久,屏風後出現一道模糊的身影,與白皆對案而坐,杜康酒獨有的酒香鋪灑在大殿之中。
“天都商坊的杜康酒果然名不虛傳,每次都讓人產生想要大醉一場痛快。”屏風後之人輕輕啜泣一口杯中佳釀感慨道。
對於此人的失禮白皆顯然沒有放在心上,又給自己滿上一爵,豪爽地一幹而盡,將銅爵按在案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劍眉一挑,直接道:“這次拜房柯為相,寡人心中還是有些不放心,正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舊貴的實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舊貴房柯。”屏風後傳來砸吧砸吧的聲響,似在品味著美酒一般,嗬嗬笑道:“他可是個聰明人啊,看得清局勢又懂得舍棄,要不然早就成為枯骨了。今天他不進天都城就是想要看清局勢,這次是他的最後一次機會,他一定會看準時機才會出手的。大王隻要耐心等待,一旦他真正重歸天都城,那麼就將會是他對‘金箭良弓’出手的時候。”
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原本冷清的大殿仿若被一層薄冰包裹,醇厚的酒香化作點點冰屑跌落塵世間。
白皆麵容溫和,借美酒將身上的寒意驅除,起身行禮道:“現如今大局已定,不知先生能否以真麵目示我。”
朦朧燈罩透出朦朧的燈光打在白皆的側麵,大殿之中忽然陷入沉寂,門外漱漱而落的風雪似在耳邊。
嘭,精美的屏風被緩緩地拉到一旁,寒風侵襲,冷卻了燭火,隻聽緩緩拉開的屏風後傳來一聲恭敬的回答:“草民橫槊,家師乃是——執戈。”
窗外,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雪。”枯敗的野草經不起秋風的蕭索,無力地癱倒在無人的荒野,一輛普通的馬車靜靜的停留在無邊的曠野,旁邊站著一個蕭索的身影,斑斑白發淩亂的披散在肩上,伸出幹枯的手掌接住今年看到的第一片雪花,碾碎,滋潤著猶如溝壑的皺紋,“這應該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吧,想不到老夫還能趕得上。”
天空鉛雲如墨,仿若坍塌了下來,陰沉壓抑。房柯就這樣獨自一人站在那裏,不時的發出喃喃自語。
此時房柯已是豫州的丞相,但實際上並無任何的實權,多年的藏匿已經將他排斥出了這個不屬於它的亂世了。即使昔日乃是屠龍巨闕,也會被無情的時間布滿鏽跡。隻是老驥伏櫪,豈是韁繩所能困住的。他隻能退出天都,緩慢布局,重新奪回以前的一切,甚至是更多,因為人是永遠也不會滿足的。
“丞相大人。”忽然,一道稚嫩的嗓音毫無先兆的在房柯的身後響起,一個年輕人籠在厚厚的皮裘中,向著房柯恭敬的行禮道。
將雙手負在身後,房柯原本微微佝僂的背影緩緩的直起,天上的雲層也隨著上升了幾分,淡淡地問道:“事情辦得怎樣?”
“東西已經送給了大祭祀,今夜天降瑞雪,又有仙鶴西去好戲,沒人會懷疑他的死,也沒人會知道他對商箭下得手。”年輕人嘴角挑起一絲冷笑,看見房柯揮手,識趣的退進黑暗之中。
“金箭,嗬嗬,看來你真是老了,世上又怎麼會有鬼神了。”房柯爽朗的笑聲回蕩在漆黑的夜幕之中。
大雪慢慢的將整個曠野覆蓋,一輛馬車無聲地軋過薄薄的積雪,裸露出頹敗的野草,留下一道淺淺的車轍,連接著一座孤零零的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