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可能是不摻一絲雜質的奶白。
身周可能時濃時稀的片片水霧,像是攪拌不均勻的奶水。
之所以說是可能,是因為這一切都是古聞莫名而來的感覺,很不真切、似是而非。
就像腳下的灰土田壟,走上去沒有柔軟,也並不堅硬,沒有一絲質感。
如果他現在思路清晰的話,應該先去懷疑自己的雙足,是不是已經失去了觸覺。
但是古聞沒有。
他掉進了一個類似於夢境的空間,卻因為當局者迷暫未發覺。
夢境令人著迷的地方,就在於他的真假參半。
既不像現實那樣,真實的有些殘酷,也不像幻想那般,虛假的讓人心虛。
而是讓你下意識的覺得,這就是你的真實遭遇。
因為天是天,地是地,你是你,他是他。
可雖然天像是天,地似是地,你卻不是你,他也不是他。
古聞穿行其間,雙手抬起交叉揮舞,試圖撥開眼前遮擋視線的迷霧。
這一舉動慢慢的開始奏效,田埂兩側,白霧之下映出一塊塊方正的黑影。
於是古聞加快了揮舞手臂驅趕的頻率。
黑影漸漸凝實,顯現出一排排間隔著的紅瓦青磚平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太遠,平房的麵積隻有棋盤大小,仿佛是一個個做工精美的模型一般。
紅瓦醒目,青磚紮眼。
每幢房子都長的一樣,在整個黑白色調中顯得格外突兀,讓古聞不禁升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心到人到,他剛有了這種想法,就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平房的院內,四周壘著一塊塊青磚。
院子的格局跟殿堂有些類似,都是密密麻麻的綠植,綠植連在一起的葉子像是抹了筆重油彩,蒼翠欲滴。
在濃密的綠葉之間,古聞目光本應觸及不到的位置,一座生著紅鏽的水井矗立當中,被他看了個真切。
仿佛沒有了遠近,沒有了大小,心之所想,既為所得。
古聞靜靜的站在這裏,等待著後續的發生。
下一秒,一個中年婦女出現在了井旁,她彎腰曲背,雙手扶在鐵把上,身體隨著動作上下擺動起來,一股銀白色水柱噴湧而出。
這是古聞半年未見的母親,她的身上還穿著臨別前的那套衣服。
古聞下意識的張開嘴巴,喊了聲“媽”。
聲音並沒有沒有傳播出去,困在他的喉嚨裏,維持著整個世界的安靜詭異。
古聞的母親卻如同聽到了一般,立刻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哢哢哢”。
她機械的轉頭望了過來,身子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不曾挪動分毫。
古聞覺得媽媽在對著自己笑,笑不露齒的笑。
又覺得媽媽在對著自己吼,露著一嘴鋒利尖牙的猙獰。
正當他迷惑不解的時候,對麵的母親手中突然多了一個物件,那是一個細長的條形物品,在她身後幽暗青磚的襯托下,顯得格外白淨。
她張了張嘴,嘴唇不斷的上下蠕動著,不曾發出半點聲響,可古聞卻像精通了讀唇術一般,讀懂了對麵母親的話語:
“兒子,這是你的手臂。”
說完,她還微笑著晃了晃。
隨著母親說完,古聞漸漸的可以看清楚對方手中握著的東西,那是一條連著手掌的手臂,斷臂之處還不停的往外淌著刺目的鮮紅。
他下意識的低頭,發現自己左臂的位置空空蕩蕩。
心驚的猛烈跳動了一下,撞擊的力道驅散了胸前一小片霧氣。
古聞抬起頭,駭然的望向本應深愛著自己的母親。
與此同時,一股並不真切的痛感從斷臂處產生,像是在那裏貼了一個“痛”字。
這可能也是因為夢中無法讓他真實感受到痛感,而出此下策。
古聞的母親森然一笑,手中又多出一條斷臂:
“兒子,這是你的另一條手臂。”
失去雙臂的古聞,此刻隻剩下滿肚子的難以置信,他不相信從不讓自己受一絲委屈的母親,會對他下如此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