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之仕在沈家坐了半日,也是至晚方歸。回來直接進了璞玉閣。
一進門,卻瞧見不想見之人,轉身便要離開。
李靈均叫道:“老爺”,玉之仕定住,李靈均坐到梅姨娘榻前,道:“你先好好養著,我改日再來瞧你。”
梅姨娘卻一把拉住李靈均的手,說:“太太剛來,沒說一會子話,怎麼就走?”又叫隱兒:“給老爺沏茶。”
屋子裏光線昏暗,又沒到點燈的時候,此刻都心裏透亮,看彼此卻是真真切切,幾人你看我我看你,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話了。
隱兒這丫頭也不沏茶,笑盈盈地說道:“老爺會了半日的貴客,又吃了滿壇子的醋,也不見乏,進來還隻管站著。”三人愈發愣住,梅姨娘想,這丫頭再不管瘋了,沒等說出話來,隱兒又說:“要我說啊,還是這王爺沒福,當年懇請皇上賜婚都沒順意,還是咱們老爺和太太才是天造地設。王爺跟太太不過見過兩麵,說幾句客套話,老爺醋勁兒未免也……哎呀”,隱兒正說得起勁,沒防住側麵飛過一個東西來,擦鼻而過,碎在地上。
原是梅姨娘掙紮起來就手拿了一個茶盞砸了過來,疾聲厲色道:“哪裏輪上你說話?成日家不知道伺候主子,就知道胡言亂語,搬弄是非,你知道什麼?知道你早有心給老爺做個小的,我不依你你以為胡說八道就能順了老爺的心意?我看這裏有你我也待不了了,倒不如早死一天給你騰地方!”
梅姨娘拖著病身說了這番話,兩鬢鬆散,臉麵蠟黃,再看隱兒,小凸臉、丹鳳眼,嬌小身材,從前不敢說,現在要真有越位之心還真比梅姨娘討喜,隻是,她倒從無此心。
隱兒是機敏之人,為何如此行事?她本是另有謀劃,沒想到被梅姨娘說了這麼一通,又臊又氣,跑出去了。
玉之仕、李靈均被這主仆二人驚住了,隱兒向來本分少言,梅姨娘近來常病怏怏的,說話都帶著三分病意,今天這不知是哪一出。
一個嬌姿多情,一個顧盼生輝;一個原是百媚紅顏,一個本是柔婉知己。如今,一個躺在病榻上,一個站在鴻溝外。兩房妻室,倒不如沒有!玉之仕頓覺自己委屈起來,道:“吵吵鬧鬧,沒一個清靜地方!”
“書房倒是清靜。”玉之仕話音剛落,梅姨娘便快嘴回了過來。
玉之仕“哼”了一聲,將門摔得山響,真往書房去了。
這裏梅姨娘又拉住李靈均說些寬心話,等到惠兒掌燈來接,才回去。
二人原本是各不相幹,近些日子梅姨娘拖著病身,李靈均常來看看,梅姨娘總說自己是將死之人,說話和婉許多,幾年裏沒說的話這幾日倒一股腦倒出來不少。因此今日這一出,隱兒倒是個外人。
真不知,該說交心不在久在人,還是人心寡淡流水恩情。
接連幾日,玉之仕起居飲食幹脆全在書房,內院都不見個影子。這日香怡在園裏閑逛,猛然瞧見玉之仕在涼亭會客。香怡忙躲在一旁,本要回身離開,卻聽見有人說道:“老爺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他們豈能不願意?我同她父母去說,這好事必定能成。”
隻怕老爺是要再娶一房姨娘罷?香怡心下想著,不知是何人,便探頭看了一眼,這不是前兩日來看過老太太的一個什麼表侄嗎?一個七繞八拐才攀上關係的一個親戚,如今還要嫁了閨女進來反客為主不成?不對,這人並無待字閨中的女兒,是了,剛才還說“同她父母去說”,不知要說的是什麼人?老爺如今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敢問、都敢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