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聽碟時,公公屋裏的電話鈴響了。平常吳文上班,電話裝在公公房間。六妹沒來之前婆婆就已過世。六妹嫁過來後,公公說接個分機過來,說是說了,可是很久也沒有裝。所以每次有六妹的電話首先是由公公接,然後再喊六妹,某某來的電話,六妹再過去接的時候總好像喝著隔夜的茶水有極不舒服的感覺。
公公說了一聲:是個男同學,好像是上次打過電話的南通的那個人。六妹正準備過去接。公公說人家已經掛了。
六妹心裏有了些怨意。同學自己打電話過來怎麼會自己掛了電話呢?可能是公公聽是男的聲音自己先掛的吧!
晌午,六妹收拾起紛亂的情緒,到附近的街道上買了些菜回家做飯。她想:情緒可以天馬行空,不到萬不得已,每天的一日三餐必不可少。這是活下去的首要保證。
一個雨天,吳文沒有上班。陪六妹到鎮上最好的一家照相館照相。
這個照相館廣告牌上是赫赫醒目的幾個大字——王小藝照相館。給六妹照相的是位中年婦女,她從年輕時就開始為這個鎮上的人照相。女人在給六妹照相的時候,對六妹的水蛇腰讚不絕口。直誇讚六妹是“魔鬼身材”,其實六妹這時已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吳文因為店老板誇自己的媳婦漂亮,有說不出的自豪。王小藝說讓三天後來拿照片。他們就乘車回家了。
六妹有愛照相的習慣,她喜歡看照片裏稍微修飾、朦朧美的自我。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她就拍過很多照片,嫁到北方來的時候,幾乎什麼都沒有帶過來,但是卻把自己的那本影集帶來了。那影集裏除了花花綠綠的自己,就是同村的女孩子和自己曾經最要好的那些男女同學了。六妹現在常常喜歡回憶往昔,在小賣鋪裏,追求自己的男孩子無數,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談了多次戀愛未果,然而萬萬沒想到嫁到遠方這個無名小鎮。
照片洗出來的那天,六妹是獨自來拿的。時令已入初冬。下了車,走了一小段水泥路。六妹來到照相館。王小藝是個直爽人,她問六妹:“大妹子,你是南方人吧,怎麼嫁到我們這邊來的?”
六妹最怕的就是人家問起這事,因為吳文整整比她大十一歲。他們站在一起,人家一眼就看出吳文比自己大多了。六妹說:“是親戚做的媒。”
“男方家一定是殷實的家庭吧!”王小藝追問道。
“家境還不錯。要不然我也不會大老遠的嫁到這邊來。王大姐,你說是不?”六妹是牙打碎了往肚子裏咽的人,絕不會向別人訴苦的。
回來的路上,凝望著車窗外荒涼的冬景,六妹還是忍不住熱淚奔湧。父親早逝,母親一人將她們六姊妹撫養成人,真的不易。中秋回娘家時,在家招女婿的大姐也病倒了。六妹雖然對大姐不無痛恨,但是看著病倒的姐姐,淚水還是流成了長長的線。若不是當初姐姐一再逼著自己嫁給吳文,自己是怎麼也不會同意的。姐姐眼光淺,見人家有點家產就拚了命讓妹妹嫁給人家。姐姐命薄。作為老大在家招女婿,女婿不僅有固定的工作,還有標致的人品,可惜閻王爺早早就收回了他。在工作的單位單身宿舍,晚上洗澡,把火爐放進浴帳,洗澡中毒死了。他在世的時候經常對人講,洗澡的時候掛浴帳,千萬不能把火爐放進浴帳。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讓別人引起為戒的事,他自己卻去做了。大概世上有的事情就是這麼蹊蹺吧!單位領導同情姐姐他們孤兒寡母,給姐姐在單位安排了一個閑職,讓姐姐端上了鐵飯碗。然而禍不單行,姐夫去世第二年姐姐就得了噴門癌。
照片拿回家後,六妹擦去了腮邊的淚水,一樣的做飯、清掃院子,整理房間。閑下來就翻翻雜誌,看看電視劇。幾日後,到附近的街道上,六妹把自己新照的幾張照片寄往南通。並隨信寫了自己新婚後的感受。這個同學追求自己幾年。但六妹一直沒答應。六妹感覺他和自己性格不符。他一點也不浪漫,就知道埋頭讀書。也不會說什麼漂亮的話來哄女孩子開心。
但結婚後,第一個和她聯係的就是這個同學。那些無聊和苦悶的日子裏,這個男同學偶爾的電話,讓六妹感覺自己與外界還保持著一定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