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騰晨在心中暗暗做了決定,為了能讓老人在臨走之前心念圓滿,自己便扮演他那不知音信的“大壯”罷了。
他略微改變了一番容貌與體格,使得身體與“大壯”這個名字更為符合。這些對於修為築基的騰晨來說,實在是小事一樁。
“嗯。”
騰晨輕聲應許,邁步走到老人身邊,緊緊握住老人枯瘦的手掌,貼住了自己臉頰。
老人吃力地抬起頭,順著騰晨雙手,感受著其臉龐的輪廓與溫度,枯瘦臉頰漸漸有了滿足笑意。
“大壯...你越來越結實了...當初你執意出遠門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紮實...”老人將手心貼在騰晨變幻後的臉龐之上,欣慰之意愈發濃烈,“不過,知道你過上了好日子,為父終於能安心去九泉之下陪伴你娘了...”
“大壯對不起爹與娘親,若有來事,大壯定給爹娘做牛做馬...”騰晨嘴角抽搐,從老人的話語中,他明白了,這大壯的母親恐怕也是在大壯執意出走後,因為某種原因死去,留下了老人獨自守候,守候那個不可能回來的大壯。
若非機緣巧合,自己來到此處,老人會是以多麼絕望與悲慟的心情告別人世,他不敢去想。
“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沒有改掉衝動的習慣...”老人臉上有了追溯之色,沙啞之聲再度開口,“從小你便是牛脾氣,你娘和我總是寵著你,也讓你有了專橫的性格...”
騰晨緊緊抓著老人雙手,靜靜地看著老人,靜靜地聽著老人的敘述,聽著那屬於“大壯”的一切過去,沒有插嘴。
慢慢地,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男子的成長曆程在老人斷斷續續的敘述下,變得生動。
騰晨亦明白,這大壯因為從小受到老人與其妻子溺愛,橫行無忌,性格暴虐,甚至有些病態。而老人與其妻子卻仍然盡自己所能,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大壯。
而大壯卻在幾十年前一個夜晚,因瑣事與其父母發生爭執,一氣之下執意離家出走,自此杳無音信。
而老人與其妻子,卻在無盡的悔恨之中,日複一日地等待著,期盼他們所愛的大壯能夠轉變心意,回到他們身邊。
騰晨心內歎了口氣,他明白,這大壯很有可能早已不在人世...
老人的聲音越發細小,使得騰晨逐漸有些聽不清了,其緊緊握住騰晨的雙手,也漸漸失去力氣。
騰晨雙目一凝,老人身上的死氣已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濃鬱,將其生機飛速吞噬。
這死氣之上更有一股強大之力,推動死氣對生機的吞噬。這股力量換作他人可能無法明白,但對於掌握了善惡道的騰晨來說,一眼便能看出,這股力量與其善惡道規則之力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騰晨歎了口氣,目中有了悲慟之色,他明白,這是規則之力,且遠遠淩駕與他的善惡道規則之上,非他這樣的境界能夠阻止。
在老人終於失去全部生機,雙手無力垂下之時,騰晨看見老人幹枯眼眶兩側,有著兩行清淚緩緩留下。
而其神色,十分安詳滿足...
其實,騰晨察覺到老人在訴說其妻因念成疾之時,其心中的點點恨意。但這恨意在自己扮演的大壯道歉之後,迅速消散了痕跡。
多年的等待苦守與亡妻之痛,僅僅換來一句帶著歉意的話語。
然而,就是這帶著歉意的話語,將老人多年的怨念全部化解。
這便是父母之心...
騰晨眼眶濕潤了,不禁回想起七年前爹娘為掩護自己逃生而作出犧牲的一幕幕,有辛酸,有悔恨,更有對夏親王的濃烈殺意。
但最多的,卻是體會到了爹娘的良苦用心,體會到了爹娘對自己的無私之愛。
所以,他明白如今來之不易的一切,自己更要分外珍惜,若不珍愛自己的性命,那便是對爹娘的辜負。
就在騰晨心中感觸之際,其身處的冰屋陡然消失,連同周邊大大小小幾十冰屋亦消失蹤跡。
而床榻之上的老人,軀體也隨著冰屋的消失,逐漸虛化,但其臉頰上的清淚,卻是萬分的晶瑩透徹,順著床榻流下,在床榻消失之時,冰地之上已然彙成了一團碗口大小的晶瑩水塊。
“天冰雪水,是期盼遊子歸家的父母之淚...”
這話語似溫柔暖風,在這天寒地凍之中驅散了冰寒,彙入騰晨耳際。
而前方的茫茫冰地之中,驀然出現一彎方圓百丈,靈氣充沛的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