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國他鄉的春節記憶
文苑
作者:龍麗華
一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轉眼間,來日本留學和工作已20年整。
說來有些令人難以相信,近十幾年來,每年多則五六次,少則兩三次地頻繁回國或開會或省親或旅行,但是20個春節卻是在日本度過的。不是我不思念故鄉,也不是我不想念親人,往往是身不由己。日本節假日眾多,但偏偏沒有春節的一席之地,指望農曆大年三十和初一放個假什麼的,連想都不用想。常常是國內熱鬧地過大年,這邊當平常日子過。記得有一年的年三十晚上,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吃過晚飯,給父母親打電話拜年。“吃餃子了嗎?”老媽問。“今天實在沒時間包,周末再補吃。”如實地回答。“看把你們忙的,過年連個餃子都吃不上。唉,真是的。想吃什麼隨便點,明天就給你們寄去。”老媽疼愛的話語如一股暖流汩汩地直往心裏湧,眼睛禁不住泛潮。自知再聊下去恐有“洪水”決堤的危險,便匆匆地掛了電話。過年,過年,過的是氣氛。人在他鄉,無論吃什麼年飯,總覺得缺少“年味兒”。
細細地回憶、品味,關於20個春節的記憶,有的清晰難忘,有的模糊不清。印象最深的當數來日後的第一個春節。
二
隨著春節一天天地臨近,想家的滋味越發濃得化不開。經常走動的幾家朋友張羅著一起過年,以解鄉愁,我家的“豪宅”便成了聚會的首選地點。所謂的“豪宅”不過是寬敞和條件稍好而已。丈夫是公費留學生,不必像自費留學生那樣起早貪黑地打工掙學費和養家糊口,但在如今看來,貌似少了一些可成為談資的經曆,如辛酸和艱難等等。
大年三十的下午,來自天津、福建、大連、沈陽、湖南的6家共15口人,確切地說是16口(在娘胎裏未出生的也算一口)陸續到齊。每家都準備了幾道招牌菜,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聽說女主人包黃瓜餡的餃子,大家麵麵相覷。沒聽說過,更別說吃了。那就親自嚐嚐梨子的滋味吧。精選花生和紅棗各10顆,隨機地包到餃子裏,前者代表財運,後者代表運氣,誰家吃的多,誰家明年的運勢就旺盛。瞧這餃子,盡顯花樣年華。
熱騰騰的餃子一上桌,大人小孩個個眼睛瞪得溜圓,伸著筷子專揀肚子滾圓的下手。說笑間,幾大盤餃子被掃蕩一空。張家李家劉家都有代表吃到了紅棗和花生,單槍匹馬的Y老弟居然運氣和財運雙收,兩條細眼樂成了“一線天”。“明年你肯定能娶上好媳婦,我們等著吃喜糖哈。”眾人異口同聲地說。人稱“飛毛腿”的J老弟卻悶悶不樂,30多個餃子下肚,連個棗核都沒見著。“你吃不到紅棗,說明夫人肯定生女兒。”大家拿他開涮。氣得他臉都綠了,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嘛。夫人懷孕7個月了,J老弟做夢都盼兒子。偏偏日本的醫生恪守職業道德,不告訴胎兒的性別,他三番五次地和醫生套近乎也是白搭。“別聽他們瞎說,生女兒多好啊,長得像媽媽一樣漂亮,給我當兒媳婦吧。嗨,你繼續吃啊……”我安慰道。第二批餃子軍團登場,J老弟摩拳擦掌地筷子高舉,夫人卻悄悄地在桌下扯他的衣襟,還不是怕他撐著。男子漢大丈夫,多吃幾個餃子還不是小菜一碟。他自我解嘲地說。大年初一淩晨,頂著漫天飛舞的雪花,帶著與紅棗無緣的遺憾,J老弟攜夫人悻悻然地離開了。作為女主人的我,心生幾分內疚和難過。幾天後,J老弟“盼兒不遂”的佳話在留學生圈內不脛而走,也不知是哪位當的“轉播站”。後來,留學生中心製作留學生名簿,要求每位留學生提供個人基本信息和興趣愛好。Y老弟越俎代庖,在J老弟名下的“興趣”欄裏填上了“息子”二字(日語裏的“息子”譯成中文是兒子的意思)。一個多月後,名簿問世,J老弟再一次名聲大振。自知玩笑開過了頭的Y老弟幾天不敢露麵,怕J老弟找他算賬。其實,J老弟最大的興趣是踢足球。在東北大學各學部足球聯賽中,作為“Five Star”(由中國留學生組成)的首任隊長,他帶領隊員們贏了韓國和東南亞等強隊,但最終輸給了實力雄厚的歐美留學生隊,屈居亞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