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茶齋(1 / 2)

“我的故事……可以嗎?”

對麵的中年男人略顯局促的端坐在椅子上,上身微微前傾,脫離椅背,雙手不自然的搭在兩邊扶手上,身子繃得僵直。椅子是用上好的黃花梨木打造的,但他似乎不太適應身下這種完全不同於溫軟沙發的木質感,又冷又硬,硌得他心慌。

“可以。”

我們中間隔著一張同材質的木桌,桌中央擺著一套精致的紫砂茶具,不遠不近,其中一隻杯子被放在了他麵前,裏麵的茶水還是滿的,卻已經涼透了。

我的答案明顯讓男人鬆了一口氣,他伸手準備觸碰那隻茶杯,於是我又輕輕笑了笑,“但我拒絕交易。

動作陡然停滯,男人激動起來:“為什麼?你不能……”

“我為什麼不能?”我漫不經心的打斷他,“一個小時之前,我們素不相識,一個小時之後的現在,我也隻是聽您講了一個故事罷了。”

男人一時語塞,頹敗的跌回了椅子裏。

“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什麼?”男人茫然的抬頭。

“你為什麼想讓她活過來?”

“……她不應該死,是我的錯,我要救她,是我對不起她……”

我輕輕扯了扯嘴角:“隻是對不起嗎?”

“這跟你沒關係!”男人有些狼狽地避開了我的目光,“這是我跟她的事,與你無關。”

“是與我沒有關係,”我笑道,“但與她有關。”

“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往後微仰,我半倚著椅背,手肘抵上扶手,手背支著臉頰,愜意道,“一茶齋的交易可不是強買強賣,你的願望既然牽扯到別人的生死,那就必須尊重她的意願。她既然是自殺,那就說明她不想活,現在你用你們的故事與我交易,她若活過來,還是會因為你的背叛而痛苦一輩子,但你卻因為失去了這段記憶,從此忘了她,繼續自在的過你現在的生活,你覺得,她會願意活過來嗎?”

“我……”

“你說你對不起她,要救她,但你隻說對了一半,你背叛了她,背叛了你們的感情,你確實對不起她,可你現在拿你們的故事來與我交易,卻根本不是為了救她,而是為了救你自己。”

“不……”

“你們曾經真的很相愛,也肯定像別的戀人一樣,許下過什麼至死不渝的誓言,所以你在背叛她後會愧疚,會不敢看她,會小心翼翼的周旋在她與其他女人之間,給她最大的補償。可是你沒想到,那麼溫柔的一個女人竟然會那麼決絕,直接用死亡的方式報複了你。”我盯著男人漸漸被慌亂填滿的眼睛,輕笑一聲,慢慢道,“她成功了,你怕了。她死在了你的麵前,所以你害怕了,你怕那些曾經的誓言會成真,你怕午夜夢回她會回來找你,你怕……”

“夠了!”

男人大吼一聲,猛地拍桌站了起來,震得桌上茶具一陣乒乓亂響。我適時閉了嘴,慶幸這房間當初建的還不錯,隔音問題倒是不必擔心,不然,門外那小子又該跟我急了。

說起他,這會子在幹嘛?多半又是在招惹小姑娘玩笑吧……誒?

安靜的空氣瞬間將我飄遠的思緒拉回,我有些意外,本以為男人還會叫嚷著辯解一番,不想他卻突然像失了力氣一樣跌坐回去,麵容頹喪,眼睛裏的徹底沒了掙紮,自暴自棄般呢喃著。

“是……我怕了……是我害死了她!她怨我……恨我,可她為什麼要死!啊?你說……她為什麼要死?她哭也好,鬧也好,為什麼要死!還偏偏死在我麵前!我害怕……我害怕她!她一定恨透了我!她恨死了我!”男人越說越激動,最後將頭埋在了雙手裏,弓著身子不住的發抖,“她死在我麵前……就那樣……睜著眼……她的眼睛……她的眼睛……看著我……看著我……她要我給她陪葬!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求求你……救救她……救救我……”

男人的精神已經崩潰,他陷在自己的恐懼中無法自拔,我看了一眼他麵前那杯完全沒動過的茶,輕輕歎了口氣。

“如果你隻是讓她活過來,那不是在救她,而是把她從已經解脫的狀態又拉回了地獄,這種情況下,你覺得她不會再次自殺嗎?當然,你的故事已經被我拿走,你不會記得她,就算她再在你麵前死一次,你也不會有任何感覺。”

不知是我平靜的語氣安撫到了男人,還是說的內容觸動了他,男人的情緒慢慢平複下來,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裏溢滿複雜。

“……她會,她那麼怕疼,卻還是割了腕……為我……她……太痛苦了……”

“不!”男人猛然搖頭,緊緊盯著我,“你能不能拿走她的記憶?關於我的部分,讓她忘了我!忘了我,她就不會痛苦了!”

我微笑:“何先生,這可就是另一筆交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