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蘿卜苕

流光飛舞

作者:餘春明

家鄉稱紅薯也叫"蘿卜苕",大概就因為和蘿卜一樣都在土裏結果吧,於是名字也自然聯係在一起。每到端午時節,就是插紅薯的時候,當然紅薯秧須在清明時節準備。具體做法是將上年保存的紅薯挖出來,再埋在苗圃裏,稱之為"薯婆”。待其發芽牽藤,才可將這些藤割下,在一個一個蔓藤的分節處剪開,然後一節一節地插到地裏。一根藤蔓大概可以插十幾蔸紅薯,於是保留上年的紅薯就有傳宗接代的重要意義。我們那裏的做法是,在山坎的高處,懸空挖一個洞穴,然後在其中放一層穀糠再放一層紅薯,可以連續放好幾層。穀糠防潮,類似於幹燥劑。最後用土磚糊泥把洞口封死,這樣保存下來的紅薯就可安然無恙。當然,保存的紅薯最好根須俱全,不得清洗,否則會很快腐爛掉。

插紅薯時,先要注意不把藤蔓插反了,有藤蔓的向上;再要保持一定的行距和株距。太密了,不利於紅薯的發蔸,紅薯的個頭長不大;太稀了,又浪費了土地,一般8至5寸為宜。藤蔓長到一定的長度後,要鋤草培土,用鋤頭從行距的空隙裏將土扒到藤蔓根部,以利於底部紅薯的生長。這時候,施肥相當重要。記得當年星期六回家,最重要的事就是將滿滿的一大窖大糞都挑到紅薯地裏,整整二十多擔,沒有一天是夠的。這一天下來,骨頭都要散架;不過,想到豐收在望的碩大的紅薯,心裏也就不覺得累。

經過大概三個多月的時間,到了中秋節之後,開始收獲果實,挖紅薯了。先是把茂盛的紅薯藤割掉,然後用耙鋤挖,有高高突起的藤蔓蔸部可尋,所以耙鋤所挖之處,定是一大撮紅薯。一個蔸部少則一兩個,多的有五六個,那狀況,真的隻有瓜瓞綿綿才可以形容,提在手上,收獲的成功感是無法比擬的。一塊隻有兩三分的自留地裏,產量足有四五百斤,讓人樂不可支。要知道,在糧食不很充足的年代,紅薯該起多大的作用!

而割下來的紅薯藤還有用處,人們把薯藤一把把地束好,擔回家,用菜刀將其斬碎,堆在一口大缸裏,拿來喂豬,是很好的飼料。太老的部分,就放在地頭空處,又成了牛飼料,真的是不會浪費一點。吃這些綠色食品的豬,肉的質量非吃精飼料或加瘦肉精飼料的豬肉可比。

那時候,紅薯是主要的輔助糧食,大米不夠紅薯湊。早餐,在稀飯裏加上切成一塊塊刮了皮的紅薯,稀飯也就不稀了,而且還有一種甜甜的味道。這種紅薯粥是我童年最可口的佳肴,直到現在,能吃到一頓紅薯粥,也還是相當興奮。中餐,在米飯的底下放上一些紅薯,蒸熟後,一邊吃米飯,一邊吃紅薯,既填飽了肚子,耐消化;又調動了食欲,好吃。物質匱乏的年代,晚餐都是豆粑之類的稀食,在裏麵再加點紅薯,肚子也就飽了,足以應付一個晚上。別說紅薯,就是其藤蔓也是不錯的蔬菜。把藤蔓上的莖葉摘下來,除去葉子,再剝掉莖上的皮,加上辣椒一炒,味道好極了。可以說,在那個艱苦的歲月,紅薯立了大功。

紅薯還可以"洗粉",開始是手工,用一種在洋鐵皮上規則地打洞的方式,做成粉板,然後將紅薯在粉板上使勁來回搓擦,變成泥狀,很費工夫(後來有了專門榨薯粉機,方便了許多),再用布袋子將泥狀的紅薯沫裝起來用力揉,有點類似揉豆漿。揉出來的紅薯汁,經過沉澱,倒掉上麵的清水,底下就是白色的澱粉,將其曬幹,就是薯粉了。這是紅薯加工後的產品,用來做成各種菜肴,如"敷粉""薯粉丸子""雞蛋粉卷"等,讓家鄉的餐桌上多了好幾道佳肴,至今還如此。至於將紅薯製成"薯糕",又是一種土色土香的糕點,春節期間既可拿出來招待客人,也是小孩子喜歡的零食,算是自家製作的年貨吧,伴隨著我度過了難忘的童年。

也就因為這個緣故,家鄉的人們為了銘記紅薯,為子女取名時都不忘它。"大苕""細苕""小苕""苕仂""苕粑",以此為乳名的人還真不少,我的親戚中就有上十個。成了一種文化現象。這是一種崇尚樸素、追求自然的原始願望在現實中的體現,是鄉風民風淳樸的象征,也是那個艱苦年代的人們對當時生活的銘記。

如今,生活條件提高了,吃白米飯不是奢望,想吃多少可吃多少,隻要肚子裝得下;本地的吃膩了,有人就吃外地的甚至進口的,還是覺得味道不好。返璞歸真,城裏人想吃紅薯了。想是物以稀為貴吧,紅薯不多了,價值自然高。有人看準了這個機會,在城市的農貿市場烤紅薯,一隻賣上一元錢,是前幾年的行情,還是供不應求。烤紅薯,小時候我可是經常吃,好香好香,好吃啊,難怪人們這麼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