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P市已經早早進入到炎熱炙烤的狀態,過早到來的炎熱隻能說明這是一個漫長而又難熬的夏季。整個小城被突如其來的熱浪推搡得有些暈乎乎,柏油馬路上人流、車流變得模糊,路麵汩汩地往外翻湧著來自地下的熱氣。
建築物的外牆麵似乎已經開始脫落,各類植物也變得病懨懨的,卷曲著葉子,偶爾吹來一陣熱風也懶得再動彈幾下。在這樣的環境裏,人的情緒被推到了極致,不經意的一點小摩擦都會引發大的紛爭。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回到的P市電視台。
似乎冥冥中早有安排,讓我在這個時候回來,然後在這個時候電視台內部開始改革,要辦一檔民生類的節目。國內民生類的節目似乎總跳不出自我設定的圈子,獵奇心理總會不自覺占據上峰。在觀眾喜好的影響下,記者策劃和采訪的定位就難免出現偏頗。毋庸置疑的是,抱著這種想法的記者大有人在,追求視覺衝擊的快感和一時的興奮,一條條忽略新聞事實本身的社會影響和價值的粗糙新聞就這樣被不斷製造出來。
恰巧的是,領導也對這種新聞十分認同,畢竟,站在領導的層麵上看的是效益和收入。領導總說:電視台不是說理的地方。連法官都無法做出公平裁斷的事情,一個電視台幾名小記者哪能隨便蓋棺定論?可事實是,觀眾的期望值總是強加到電視台身上,甚至還會自行腦補,融入角色,站在貌似公平的立場上對事情評頭論足。相當滑稽可笑。
第一天回電視台,早晨我媽竟然破天荒給我包了餃子。我媽很好玩,似乎在她的印象裏,無論過什麼節都應該吃餃子。除了什麼冬至餃子、夏至餃子、過年餃子,甚至連二十四節氣都得普及成餃子。幸虧不是一種餡料,在這一點上我媽還是較為自覺的,不斷變換餡料,以達到一種表麵上的豐盛。
吃過了我媽包的土豆餃子(之前我從來不知道原來土豆可以包餃子,那不會成一包泥嗎?),騎上我的小坤車,一出門便被熱浪催得昏昏欲睡,很有種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不祥之感。路邊的孩子在哭著嚷著讓媽媽給買冰棍,母親又是哄又是嚇,怎麼說都不行。相隔不遠,兩車刮蹭,明顯是後車變道導致。後車司機也不是新手,定是在車上就受了妻子的埋怨,下車後就繞到對方車前,又是打手勢,又是點頭彎腰抱歉,一臉的對不起。對方車主倒是一臉的淡定,不急不慢地從車上下來,先是乜斜了對方司機一眼,然後徑直走向發生剮蹭的地方查驗情況。發現隻是略微變形,漆麵被剮掉之後,便長噓一口氣。緩緩點上一根煙,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架勢。
說吧,公了還是……
私了私了。肇事司機一下子搶過來話語權。大哥,你看咱都是文明人……
你說誰不是文明人了?這個司機好像耳朵不太好使,實則是在耍橫,斷了對方套近乎的念想。
是是,咱都是文明人。發生這事誰也不願意。您說,多少錢,我賠。
對方不著急,慢悠悠吐著眼圈,眼神裏滿是得意。
行吧,看你也不是故意的。賠個一千塊錢拉倒。
一千?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大概不一會交警就該來處理這起事故。當然交警來多半是為了交通堵塞的問題。肇事司機聽到一千之後腦袋一下子大了。這不是訛人嘛。人群裏也爆發出表示不可能的聲音。
我推著車子,漸漸從人群中走開。這樣的輕微剮蹭事故在路上見的太多了。大都不是什麼大事故,頂多剮點漆,變個形。要一千的確是有點欺負人。仗著對方全責就獅子大開口,也未免有點太過分。對於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我已經一點也不好奇了。多半也就是肇事司機求爺爺告奶奶跟對方商量一個合適的價格,然後了事。隻能是這麼一個結局,所以也就沒有了再耗下去的必要。畢竟,我今天的主要任務是報道,不能因此這麼點事耽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