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一見到一身布衣的新王,就在心中重重的歎了口氣,他確實錯怪如妃了。眼前這個年輕人,根本同他年輕之時一模一樣,也許更加精光內斂,沉著鎮定。還有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不言而喻的富貴氣度,老皇帝都不敢相信這是他流落民間的孩子。
之前,皇帝已經親覽過新王的書畫文章。新王的才華令皇帝老懷大慰。後來,皇帝問新王,學問這樣好,為何不參加科考,新王朗聲回答,科舉是我天家辦的,招攬的是奴才,我怎能去考?皇帝聽得一愣,渾濁的雙目中有什麼銳利之物浮起,但他很快用笑容掩飾住,又問:
"你叫什麼名?"
新王還是朗聲回答,"新王。裘新王。"
老皇帝怔住了,又笑,像某種很老的動物,滄桑的表情都像是微笑,"好孩子,磊落光明,不緊張不惶恐亦不羞慚,這才是一個皇子該有的態度。"皇帝的頓了頓,"好名字。不用改了。除了--你的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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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回新王之後,老皇開始纏綿病榻,終至奄奄一息,將新王喚來龍榻邊,無比慈藹的問:
"好孩子,你恨我,對不對?"
新王很想說,他恨!他不該恨他麼?因為他,他的母親背負汙名冤死;因為他,他幼年流離,後淪落為小鎮富戶之奴,他也是如假包換的龍脈呀,他享受過一天皇子應有的尊榮嗎?他想說他恨!老皇反正已經不能奈何他了,他僅剩半口氣了,以後這天下就是他新王的了!
"我……"新王突然想起幼年初被領入葉府時,紛紛很威風的站在他身前保護他,說,他是我葉紛紛的好朋友,不許你們欺負他!新王的心猛地軟化了,"不,我不恨你,父親。"
老皇微笑,一直緊握的右手突然鬆開。
"父皇!"新王猜到老皇已經駕崩,貼近,一塊折疊的黃錦突然從老皇徹底鬆開的手指間跌落下來,新王拾起,抖開一看,卻是一封沒有用璽的密詔,上寫前詔廢除,改傳位於端王長子賀淇,查實,新王非朕龍脈,斬立決……新王再定睛,發現老皇另外一隻手裏捏著玉璽,那番"好孩子你恨不恨我"的問話根本不是老皇的臨終懺悔,而是為新王設置的最後一次考驗,若新王膽敢說出他恨,老皇就會提起最後一口氣為這道密折加蓋璽印,讓新王再度一無所有,並且死無葬身之地。
新王火速燒了密詔,黃緞化為黑灰,新王的冷汗才滾珠般急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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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駕崩於認回新王七個月後。正因為有七個月時間的準備,新王繼承皇位的時候並沒有遇到太大麻煩。
新王一向好學不倦,又知人善用,政權一旦平穩過渡,新王就完全可憑一己之力將之牢牢掌控。
這個皇帝,他當得辛苦,但不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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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王來接紛紛的時候,紛紛幾乎已經不成人形。三餐不繼衣不蔽體,紛紛昔日的美麗嬌俏早被消磨幹淨。
新王並非派人來接她;而是親身來接她。
新王對紛紛的慘狀似乎視而不見,其實紛紛的狀況不會比他想象中的更糟,他很慶幸紛紛仍然活著,她比他預想得還要堅強。
"紛紛……小姐。"他仍當她是昔日的大小姐那樣,帶著幾分恭敬,請她上轎。
前來圍觀的嘉穀縣民都看傻了眼。
紛紛眯著眼睛,好不容易才認出新王。"是你?"她很麻木的說。
"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新王同她有商有量。
"家?我的家就在這裏。"紛紛憤恨的掃視圍觀的人群。"就在這裏。"
"那麼去我家。"
"你家?新王你成家了嗎?"紛紛開始有點熱絡。"我是很想去看一看的,可是……"紛紛低頭摸了摸自己的破衣爛衫,她開始覺得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