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軍士踩著雪把那受罰的人抬了下去。那人無力地垂著胳膊,一動不動。
剛才他趴著的地上,鞭子掃過的白雪竟然有血的顏色。
扶蘇大聲訓話:“列位看好了,從今往後,誰,和他一樣愚蠢,他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想要軍功,還是想要命,自己權衡!”
人群略有微動。
扶蘇不屑地笑了下,繼續說:“想要軍功,也得有命享受,所有好戰的,改改你們的性子,想想你們的家人。扶蘇把話撂在這裏,誰要是再惹出麻煩,讓大營替他收拾首尾,到時候,連棺材錢都不會讓他拿到!”
有軍官不滿地嘬著牙,看看左右。
而被看的人眼神躲閃,隻得把頭低下去,看著地麵上的殘雪。
還有不知是誰,鼻子裏哼哧的。
扶蘇看著眼前的人們,沒再說話,他堅定地和他們對視。他要看看還有哪幾個敢在他麵前陽奉陰為。
隻有雪花飄飄,視線裏的人們不是低著頭,就是眼光移向別處。
火候差不多了,扶蘇扭過頭,和蒙恬交換了下眼神,蒙恬一揮手,旁邊傳令的親兵,大喊一嗓子:“集合完畢,散了!”
眾人就依著營裏的規矩,紛紛散去,地上留下雜踏的腳印。
蒙恬走過來,笑著問:“大公子說說,他們現在在想什麼?”
扶蘇輕嗤了一下,嘲諷地說:無非是說我們,站著說話不腰疼!一個是皇上的兒子,一個是守邊的大將軍,你們什麼都有了,當然不再稀罕軍功,我們呢,我們除了拿命去換,還有第二條路可走嗎?我們為自己奔個前途,難道就有錯嗎?”
蒙恬輕笑,佩服地說:“大公子這是鑽到他們心裏去了!”
扶蘇無奈搖頭,卻笑不出來。
就因為這幾個人過分誇張的作為,給了匈奴人借口,該賠付的牛羊延期了。說要等到春天才能考慮履行約定,要視大秦的誠意而行。
其實,這事怪不得匈奴人。也難怪人家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
事情並不複雜,不就是對方的人打了隻鷹,落在陰山以南的地界嗎?多大個事兒,要撿就讓他撿唄,偏偏巡防的軍士把那人當越界的探子打死了。
那麼莽蒼遼闊的荒原,明晃晃一個人,在秦軍的眼皮子底下來撿隻鷹,他怎麼當探子?這不是借口是什麼,這不就是要搶軍功,挑起戰爭嗎?
“大將軍,咱們的軍功獎勵製度該改改了,要不,不知道有多少蠢貨躍躍欲試,要惹出亂子呢!”
蒙恬輕輕一笑,說:“大公子要改,不妨試試,不過,蒙恬並不看好。皇上那關,不是那麼輕易過的!”
扶蘇清了下喉嚨,卻沒吱聲兒。
他當然知道這裏麵的難度,大秦立國,全仗著這套激勵製度,給外人看的,就是秦人好戰,內裏,這都是被良田美宅誘惑的。平民已經沒有機會加官晉爵,改換門庭也就指著這一條路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現成的榜樣在那兒呢,狠下心來,為什麼不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放手一搏呢!
命運,自己的命運,子孫的命運,全在一個念頭上!
所以,秦軍威武,所向披靡!
但是,再難,他也得試試,他是大秦的皇子,大秦的安定祥和有他的責任!
蒙恬問:“今天回不回膚施城?”
扶蘇搖頭,寂寥地說:“你回吧,營裏有扶蘇在,不會有事!”
蒙恬看著他,內心感慨,輕輕吐出一句話:“大公子,不用這麼苦著自己!”
扶蘇抬頭看了看天,淡淡地說:“苦什麼苦?哪談得上苦?”
蒙恬不再言語。情事,是外人無法介入的,兄弟也是一樣。可能,唯有自苦,他才覺得舒服。人對過去的事情,總是有自己悼念的方式。
……
可是,扶蘇說不回膚施城,第二天,他卻不得不回了。
和紅葉一起來的那個家仆三順,到營裏說修安生病了。一句話,弄得他的心亂亂的。
修安是紅葉生的小丫頭,自從那年秋天被紅葉脅迫,他就恨上她,也恨上自己了。可是,事情就這麼巧,一次,哦,或者兩次,紅葉就懷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