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說:“不知道!”
他確實不知道。
項梁出事以後,會稽郡戶籍核查比過去嚴格了,他在下邳呆不下去,才來到這沛縣,幸虧遇到這麼一位劉邦,他才能安生地過下去。
可是,他的人生不是拿來逃避災禍的,而是要用來為理想獻身的。
複國,躲在他鄉怎麼複國?
躲得太久,故國的年青人還記不記得有一個韓國都難說!
劉邦說:“等開春再回吧,路上也好過些!”
張良搖搖頭,說:“吃些苦倒是沒什麼,現在,應該是最好的時機!”
劉邦心裏就是“突”地一跳。
“為什麼?”他問。
張良說:“三川郡大部分地區都遭了蝗災,很多人都吃不飽,大家心裏正憋悶,冬天沒事幹,不正要找點事做嗎?”
劉邦眼睛一下睜得老大。
張良說:“劉哥,我是韓人,你是楚人,‘楚雖三戶,亡秦必楚’,這句話你忘了嗎?不管你是什麼想法,我作為韓人是不敢忘記亡國之恨的。我的家族不允許我苟且偷生,做一個懦弱的人!”
這話把劉邦逼到牆角了。
他當然知道他是楚人,哪個楚人在憤懣的時候都會把那句話拿出來,發泄一下。但那真的是發泄,不是互相打氣,他周圍還沒有敢真正跳出來的人。包括過去一起喝酒的蕭何、曹參他們。大家端著公家的飯碗,雖然心意相通,但要緊的話還是知道留些分寸。
可他又不能說,他不太在乎過去那個楚國,雖然那是真的。
在他心裏,他隻是想成就一番大業,至於做到什麼地步,他也很模糊,但他的位置絕不是一個小小的亭長。
這話他不想當著張良的麵兒說出來,張良那麼熱愛他的韓國,這種感情是值得尊重的,他若說出這種話來,多少會傷了張良。
“子房,時機……。”
他隻好拿時機來說事兒,因為沛縣沒有遭災,他不可能在豐收的時候發動人。他會在最好的時機有所動作,但讓他做第一個站出來的人,他是不幹的。
張良扔下手裏的兔子腿,鄭重地問:“劉哥,什麼是最好的時機?你多大年齡了?再過些年,子房說句不恭敬的話,你還跑得動嗎?”
劉邦沒有吭氣兒,隻是端起酒碗來細細地抿了一口。
張良又說:“劉哥,農人最懂得時機,開春了,鬆土,撒種;秋天了,開鐮,收割,冬天地凍著,做什麼?積肥!你見過哪家農人冬天是真正閑著的?”
劉邦又抿了一口。
“劉哥,反正我這樣的農人是閑不住的,不積肥我也要修補一下農具,等待春天!”
劉邦放下碗,斟酌著說:“子房,難得你跟劉某說這肺腑的話,你聽著,如果你有起事的一天,哥一定與你呼應,你要走便快走,好好準備你的冬天和春天。劉某是楚人,楚國的事,劉某會放在心上,相信很多的楚人都放在心上,劉某會盡可能地做一些事情!”
張良點點頭,他聽出了這話裏的認真,也聽出了含糊的那一部分。但他也理解,畢竟,他們的出身和身份是不一樣的。他失掉的,劉邦見都沒見過,哪能要求他和自己一樣堅決呢?
“子房,你的身份問題,回去怎麼辦呢?”劉邦很關心。
張良搖搖頭,說:“放心吧,這些年都沒事,想來回去也不會有事。三親六戚總是有的,互相照應一下怎麼也好說!”
“博浪沙伏擊”事件,合作者滄海君不會說,實施者大力士已經死了,那件事追查了好幾年,也沒個結果,現在連風聲都沒了,他為什麼不可以回去看看呢?
他都這麼大歲數了,他不想再等了!
劉邦端起碗,鄭重地說:“那好吧,祝子房複國成功!來,幹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