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著嗎?”嬴政厲聲質問。
“啊——,有一個還活著的,每天控製服藥的劑量,但是已經不給他吃東西了。”
“啪!”一個耳光飛過來,高瞬間懵了。
父皇,他親自動手打人?
梁辰也懵了。皇上親自動手打人?這是天要塌下來了嗎?
嬴政氣憤地抖著手問:“你是不是,到了父皇最後的那幾天,也不給父皇吃東西了?你是要眼睜睜地看著父皇餓死嗎?”
高慌忙辯解:“父皇呀,高絕無此意!這隻不過是做試驗,高對自己的爹爹哪能這麼做呢?”
“不能這麼做,那為什麼要做這個狗屁的試驗?”
“父皇,這是積累經驗,要一點點地試,才能摸清藥量和藥性。兒臣想,兒臣想……”
“你想什麼?”嬴政聲量陡然提高,嚇得廊柱下站著的梁辰一哆嗦,他不由得看了看頭頂上的屋宇,似乎灰塵也要被震落了。
高驚恐地解釋:“父皇,兒臣想,如果真想不腐,少活幾天,早早服下丹砂也是值得的!因為……,因為一旦去了,再服,再服就怕不管用了!就像輸水的管道,它沒活水了,裏邊的淤泥就衝不開了!”
“豎子!”嬴政氣得渾身發抖。
“父皇息怒,兒臣該死,兒臣該死!”高一頭磕在地上,每一下都毫不含糊地撞在方磚上。
整個大廳都是“當當”的聲響。
“滾——!”
梁辰緊張地護住心髒。似乎大殿都抖動了!
高的血從額頭上流下來,他爬起來,又讓自己的袍服絆了一下,再起來,血已經流到胸前了。
梁辰趕忙招呼人把他扶下去。
高這時有點暈,走路都打晃,不知是磕頭磕暈了,還是嚇暈了。
……
……
之後的幾天,嬴政病了。
眼前像立了一堵高牆,它無限長,繞不過去,也無限高,翻不過去。它就那麼蠻橫地擋著他前行的路,任他憋死。
閉上眼睛,便是無邊的黑暗,就像在墓穴裏,沒有聲響,沒有亮光。
長明燈的夢想被將閭的一盞小油燈打破了!
想在另一個世界殺伐決斷,揮斥四方,結果肉身的保存也不可能了!
他腦子裏反複都是和高的對話,無論如何揮之不去。他眼前老是晃動著湯碗和藥勺,有個人拿腔作調地對他說:“為了不腐,其實少活幾天也是值得的,你乖乖地把它服下吧!”
那聲音變著法兒地糾纏他,一會兒男聲,一會兒女聲,甚至還有小孩子的聲音,他們說完了還咯咯一笑,笑得甚為歡暢。
他氣憤地打翻那湯碗,感覺熱湯都濺在臉上,待一醒神兒,卻發現梁辰捂著臉關切又委屈地站在榻前。
“這兩天,打你幾次了?”他虛弱地發問。他聽見了自己的說話聲,空虛而飄渺,不由心情更加黯淡。
是不是,墳墓裏傳出的聲音,就是這樣的動靜?
梁辰搖搖頭,沒接茬兒,隻是說:“皇上吃不進東西,喝點湯水也是好的!”
……
等他稍微有了些力氣,他就由梁辰陪著慢慢踱到藏書院去。
這時候的天空,像極了去年的天空,那麼高,那麼遠,地上,也是這樣悉悉索索葉子被踩碎的聲音。
那時候,小寒坐在那銀杏樹上,望著遠處,像一隻想飛又絕望的鳥。
終究,是他把她困住了!
小寒說過,他困住她的同時,把他自己也困住了!
目前,小寒說的都是對的,這個可恨的女人!
但是,他不後悔囚禁了她,說後悔太矯情了。小寒不愛他,他隻是遺憾,對上天他還是充滿感激,是上天讓她陪著自己走下去!
“嬴政病了些日子,你都不說去看一看,沒有心肝的女人!”他寂寞地抱怨。
小寒抬頭看看他,他的雙頰塌陷得更深了。人瘦了,便顯得太陽穴上血管的跳動更加明顯。
好像胡子的光澤也不如過去了。
人衰老起來,真快啊!
自己是不是也不知不覺老了?兩千多年,老成一棵銀杏樹!
“皇上這話說的,小寒連這個院子都出不了,哪能去看皇上呢!”
“若是能,你會去看嗎?”他問她,盯著她的眼睛。
小寒想想,點點頭,說:“會的,像看望熟人,看望朋友!”
嬴政扯了下嘴角,嘴唇瞬間就繃開了,血滲了出來。他伸舌頭舔了一下,有點鹹。
上了火,嘴唇開裂好幾天了。
他和她相處這麼久,終於等到了一聲“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