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懨懨的,覺得活著越來越沒有希望,她真的要和這鹹陽宮一起變成焦土了。
人家送來的布料攢了好多,本來說,畫好了以後才收雞蛋的,但人家聽說她病了,還是把雞蛋提前送來了。她也不去細想這裏麵的意思是催促還是慰問,送來了,就讓春桃收著。
事情總要做,不舒服也要做!她不怕耽擱了宮裏這些女人穿新衣服,她擔心雞蛋送不出去,西施和胡老爺子會為她著急。
這一世,他們就算是她的親人了。
梁辰陪著皇上走進大院兒,看到皇上來到小寒姑娘門前,卻停在房門口,手抓住大氅的對襟猶豫了一下。他不禁暗自搖頭,彎腰道別後,乖覺地到藏書樓烤火去了。
嬴政一進門就聽到小寒在咳嗽,她一手捂著嘴,一手握著筆,筆尖朝外,生怕把顏料染到布料上。油燈的火焰忽大忽小,隨著她的咳嗽聲兒晃來晃去。
“這麼難受,還做什麼做?!”他快步過來,一把奪下筆。
小寒隻是捂著嘴咳,顧不上管他。等終於咳過了這一陣子,她才站起來,找了口蜂蜜水喝。
“上去躺著,別畫了!要錢不要命!”他恨恨地甩了下袖子。本來想抱起她,一把把她扔上炕去,怕她誤會,隻好跟自己用力了。
小寒搖搖頭,無所謂地笑了。“皇上當然覺得可以,但小寒不可以。小寒得把這些雞蛋送出宮去,讓宮外的朋友們知道,小寒的命還在呢!”
嬴政一聽就惱了,動不動就是死呀活呀,難道他真會要她的命嗎?
她就是在氣她!
可是,今天來,他就不想生氣,他隻是想看看她。如果能,就心平氣和地說會兒話。
調整了下情緒,他說:“以後,就不要說死活這樣的話,若逼得嬴政失去理智,恐怕,那就晚了!”說完,他低低地歎息一聲。
他是真的怕自己壓不住火兒,有時候那無名邪火兒來了,他恨不得一把火把這鹹陽宮燒了,但,那也是不解氣的。
小寒淡然一笑,說:“晚了又怎樣呢?晚了就了了。小寒原本是死過一回的人,現在活著反而找不到家了。有時候,小寒想,會不會小寒死的那一瞬間就回到自己的家了?……所以,過得不順心的時候,就想,那樣的一刻來了,也挺好的。”
嬴政一滯,沒話說了。燈光映照著她的臉龐,他在她的眼睛裏看到了視死如歸。這讓他一時有些害怕。她真的想死嗎?人,真得能做到視死如歸嗎?
小寒又咳了兩聲,喘息著說:“小寒聽說過一個故事,皇上不忙就聽聽。”
嬴政沒說話,她想講,他當然求之不得。他來就是聽她說話的,她說氣人的話,也是她在陪著他,何況,她說的話,不中聽,也是真話。在這宮裏,也就這麼一個不怕他的人。
“有一個得道的高僧,哦,這種人是為眾生求平安的人,算是一種職業吧。他年輕時候看到賊人叛亂,使生靈塗炭,心中十分不忍,冒死去見賊首,請求盜賊還眾生以平安。他在吃飯的時候做了一首偈自祭:“劫數既遭離亂,我是快活烈漢,如何正好乘時,請便一刀兩段。”結果,這話感化了盜賊,解救了大眾的災難。後來這位高僧年紀大了,就當眾宣布要坐在水盆中逐波而化,他坐在盆中,盆底下留下一個孔洞,口中吹著橫笛,在悠揚的笛聲中,隨波逐流而去。他留下一首詩說:“坐脫立亡,不若水葬:一省柴火,二省開壙。撒手便行,不妨快暢;誰是知音?船子和尚。哦,那位船子和尚也是喜歡水葬的。”
“小寒想,能這麼灑脫地離開,也是不錯的歸宿。風來了,風走了,它的消失需要惋息嗎?不需要。日升了,日落了,它的離開需要惋惜嗎?不需要。所以,小寒想,人的離開也不必惋惜。那是它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