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他們都上去了,小寒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該不該登台。皇上沒有說讓她來幹什麼,梁辰也沒有細致的交待。但,他們應該不是讓她來這兒遠遠地看熱鬧的。
“上去吧!”旁邊一個輕悄的聲音。
眼角的餘光告訴她,這是子嬰。她沒有理他。
“上去,在子嬰前邊!有話,悄悄說!”子嬰的聲音沉穩清晰。
小寒“嗯”了一下,她這才意識到,子嬰是個有心的。她邁開步子,在前邊壓著節奏。子嬰隨後。兩人都低頭看路,目不斜視。
“替我給扶蘇捎話,就說,記住他曾經對小寒說過的話,他要好好活著,陪著我。我會想辦法去上郡找他。一定讓他等著!”
後麵沒有回應。
小寒急了,放慢步子,壓著聲音問:“記住沒?”
“讓他好好活著,等著你。”子嬰猶豫著重複。這話在他聽來有些奇怪。
“嗯,就是這話,不能走樣兒。這話對你大哥非常重要!”
“嗯。”子嬰悶悶地答了一聲。
然後兩人再無交流。到了台子上,兩人遠遠地站開,各自目視前方,顯得莊重而恭敬。
這時候,音樂起,人群兩側各一組編鍾開始奏樂。樂師都穿著黑色的罩袍,手裏拿著丁字形的鍾錘,他們按事先排練的曲譜敲打,動作緩慢而有韻律。
編鍾這聲音也真是奇怪,隻一聲,就傳得很遠,仿佛有著浸透人心的力量。小寒不由得站直了身體。
華夏人重視君子六藝,“六藝”中的內在精神,無一不與治國原則相通,音樂尤甚。在他們看來,五音中的“宮”代表君主,“商”代表臣子,“角”代表人民,“徵”代表事項,“羽”代表器物。君、臣、民、事、物五者和諧不亂,就不會有暗啞嘈雜的曲調出現。
這時,天空蔚藍,圜丘高起,人群靜穆,這莊嚴悠遠的聲音仿佛傳給天空,傳給大地,傳給四方和合。
隨著那樂聲,小寒剛剛看熱鬧的心理不知不覺消失了,她覺得周圍這一切漸漸神聖起來。
當樂聲止,餘音尚在的時候,始皇帝率先跪下,群臣跟從。
小寒也不由得跪下。前世,她是個見廟就進、見神就拜的角色,但那時,隨大流的時候居多,倒不見得心誠,現在這種氛圍,她真覺得神靈在側,是不得不拿出一個虔誠的態度的。
“朕嬴政,率文武群臣,告天地四方之神……”
他的聲音比不過編鍾,但也覺得是從胸腔深處出來的,聲音高亢,語速舒緩,吐字堅決,他虔誠地祈告天地,似乎要把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準確無誤地送到四方神靈的耳朵裏。這一刻,小寒覺得,深秋的枯樹在聽,天空的飛鳥在聽,地下即將冬眠的蟲蛇也在聽。
當人在自然麵前取得成績的時候,人會禱告天地,企望得到更好的照顧和恩賜。當人在自然麵前遭遇挫折的時候,人會乞求神靈,給他們更多的諒解和寬容。在人們拚盡了全部的力量都不能滿足心中所願的時候,不與天地溝通又能到何處訴說呢?
這一刻,跪在前麵的那一排排背影都在捧著他們誠懇的心。
此情此景,倒讓小寒不再那麼嘲笑嬴政對於永生的固執和天真了。
人人都希望過得好,而他,不過是更有條件、更敢提要求罷了。
在天地麵前,人人都是幼稚的孩子,哪一個孩子不提要求呢?就看天地父母有沒有滿足他的心思和能力了。
祭祀完了。大家都很累。
即將登車的時候,梁辰又過來,通知小寒上皇上的車。小寒猶豫了一下,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隻好硬著頭皮上去。
趙高一臉玩味地笑了,他扭頭衝蒙毅努了努嘴。蒙毅沒理他。他知道趙高的意思。以往,和皇上同車而行是他的殊榮。現在,嗬嗬,換人了!
對這事兒,他倒無所謂的。蒙家人的地位不是靠挨挨擠擠顯出來的,那是幾代人殫精竭慮拚出來的。隻有趙高這種諂媚小人才在乎和皇上之間的分分毫毫。
再說了,小寒姑娘和他的作用怎麼比?
隻是——,今天剛拜祭過神靈,有些話是想都不能想的!
趙高看蒙毅沒反應,心時“嗤”了一下,假清高!
他把頭扭向李斯,那老頭子當然什麼都看到了,但老頭子城府深,他咳嗽了一聲,就鑽進簾子裏去了。
老頭子還是老了,這一路舟車勞頓,也夠他喝一壺的!
……
看看鑽進車裏的小寒,嬴政沒言語,隻是閉上眼睛,這一頓折騰,他也夠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