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坤寧院。
梁辰把廷尉汪持正領了進來,就退到後邊去了。
術士綁架傷害案是刑事案件,報到鹹陽縣,最終還是歸廷尉署管的。皇上把小寒姑娘“請”進了鹹陽宮,對於相關的案子就相當上心。
“皇上,持正已經把卷宗拿過來了。”說完,就把卷宗往案幾上一放,人往後退了幾步。
皇上“嗯”了一聲,目光從《長城圖》上移開,轉身看了看卷宗,又看看《長城圖》,這才慢慢踱到案幾前坐下。
時間一點點地流走,大廳裏非常靜,靜到隻有竹簡拖動的聲音。汪持正估摸著皇上該看完了,可是卻久久等不到問話。
這個案子其實不複雜,那兩個術士是孬種,恕己一嚇唬就尿了,再嚇唬就把陳年的穀子都吐出來了,恕己一招,怨人也扛不住了。他們綁架那姑娘就是因為覺得她很神秘,很神奇,凡是和他交好的術士都能發達,迫於整個鹹陽的形勢,他們才鋌而走險,綁了人,希望能從那姑娘嘴裏得出點能應付調查的東西。
“汪持正。”皇上抬起頭來。
汪持正趕忙應了一聲:“皇上,持正在。”
“這個案子已經結了?”
“是,結案了。他們把陳年的故事都說出來了,旁人的指證也可以證明他們二人有妖言惑眾的行為。”
“嗯。辦得好,你下去吧。”
“哦,持正下去了。”終於,他可以把一顆心放進肚子裏,對他來說,不求建功立業、論功行賞,隻求不出漏子安安穩穩地在這個位置上呆著就行了。
皇上合上竹簡,抬頭望著《長城圖》出了會兒神,才說了一聲:“梁辰,把謁者趙行叫來。”
“是”,梁辰領旨,倒退著出去叫人去了。
他猜想,叫趙行肯定跟那卷宗有關,至於卷宗裏有什麼秘密,他就想不出來了。趙行,也是皇上非常信任的人。說他是皇上的觸手和耳目都不為過。
繞過前庭,在廊柱下看到小太監梁輝,看來是等他半天了,這是他在宮裏認的本家,算是他的觸手和耳目。
“有事嗎?”
梁輝施了個禮才恭敬地說:“沒大事,那神女能吃些硬的東西了。看她的人說,飯量不錯。就是整日價發呆,不說話。”
“嗯,知道了。”
“那,師傅,梁輝就告退了。”說完,施了個禮,就準備走了。
“等等,梁輝,別神女神女地叫,如果別人這麼稱呼,你也告訴他們,神女這事兒隻能讓皇上認定,咱們隻叫她小寒姑娘就行。”
梁輝愣怔了一下,想明白了。“好的,師傅,梁輝知道了。”
這幾日,照顧小寒姑娘的人每天都會向他彙報藏書樓那邊的情形。皇上不一定什麼時候問起,他得把細節都掌握了,以備問詢。
聽說,小寒姑娘這幾日氣色好起來了,精神還不大好。想想也能理解,那麼灑脫自在的人忽然被“供”起來了,她怎麼能痛快得了?敬嬋說她****發呆,一言不發,看人的目光都是直的,有時候看著都怕怕的。
梁辰想,她怕是思念大公子了。
在這高高的鹹陽宮裏麵,有這麼多受苦的人,在這高高的鹹陽宮外麵,也有數不盡的受苦的人。梁辰自己、大公子,小寒姑娘……,或許還包括尚在繈褓中的六福,大家生來就是皇上的奴仆,這是誰也逃不開的命運!
藏書樓大院,樹木高大,花草蔥蘢,知了在不停地叫著夏天,聽著聽著,就讓人困倦了。
宮女敬嬋放下陶盆,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想順手使用“神女”的麵巾,卻又縮了回去。那神女看著呆呆的,備不住把她所有的動靜都記在心裏,回頭有精神了,要找她算帳的。
“咣當”一聲,她碰了一下,盆子沒破,水灑了。這下不用出去倒水,改收拾地麵了。她偷眼看看那神女,剛才那麼大動靜都沒動一動,這功夫,真的不一般啊!
……
小寒在發呆,起碼在外人看來就是這樣。
身體在一點點地恢複,身上的淤青慢慢散成了黃色,胳膊上的皮又被脂肪撐了起來,摸一摸,又有了彈性。疼的地方已經不疼了,但是她懶得動,別人以為她傷得不能動,吃喝都給她端過來。
好好吃飯,她是能做到的,無論什麼時候,她都不會跟食物過不去。
痛苦和思念會時不時地冒出來,但她不能讓自己沉溺其中。上帝把她打發到大秦是有任務的,她不能在哭哭啼啼中浪費時間。人們哭,都是哭給值得的人、心疼的人看,沒有這樣的人,幹脆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