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過去,行續已經和石炎官一樣喝完第八壇的老酒。
"四爺,您別喝了,您的傷……"青魈試圖阻止,卻被熊掌隔開。
"少……少嗦……"
這個小尼姑--酒量真不是……普通的好……
石炎官硬撐著,混沌的腦中隻閃過這句話,他瞥向行續。行續正放下手中的酒碗,笑盈盈地回視他。他噗通一聲,醉倒在桌前。
土匪窩中響起一片驚歎及掌聲,為了行續的好酒量而生的。
行續拍拍微突的小腹,看著滿桌未吃完的葷菜,有些歉然。
"對不住,我喝飽了。這些菜可能要麻煩你們吃完,否則浪費的話,會遭天譴的。"她對著土匪窩的兄弟們道。
"你,還沒醉?"青魈探問。
行續眨眨眼,除了俏臉染上一層紅灩胭脂外,眼瞳清靈得不像話:"你說呢?"
七
--叩叩……
--叩叩叩……
--叩叩叩叩……
天旋地轉中,石炎官被連續的聲響給吵醒,他怒瞠雙目,暴躁地跳下床,直直往噪音來源處狂奔。
石炎官一腳踢開木門,裏麵的凶手緩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繼續製造噪音。
"你七早八早在那敲個什麼勁?!你知不知道現在是睡覺時間?!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如果睡眠不足是會暴斃而亡?!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報官捉你這個噪音製造者?!"他越吼越大聲,渾然不覺自己也歸類為噪音的一種。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凶手--行續,停下了手邊敲擊的動作,不是因為被痛罵而收斂,是她的經文正巧念完。她收好經文才站起身,石炎官瞥見她方才拿來當噪音凶器的正是掛在牆上當擺飾的木製骷顱頭,與她那張清純可人的麵容形成一種詭異的畫麵。
"假尼姑。"這是他第二次這麼說她。
行續看著他,對他的評價不予置否。
"你們山寨再過去的東邊是什麼地方?"她發問。
"斷崖。"石炎官坐在木椅上,可憐的木椅承受著壯碩無比的身軀,看來岌岌可危。仿佛一搖晃就會四分五裂。
行續同情地看著木椅一眼才緩緩消化了方才他說的話。
斷崖?師父是要她往斷崖跳嗎?絕豔的小臉蛋輕皺著,細細地呻吟了聲。
扇貝似的長睫微微扇動,未施朱紅的唇瓣輕噘--雖然少了頂上青絲的陪襯裝飾,這個小尼姑仍美得驚人。
"你有沒有考慮還俗?"石炎官突然問道。他還是覺得她當尼姑太過暴殄天物。
"考慮還俗我就不會出家。"
"你是受了什麼打擊?你才幾歲就想出家?是被男人拋棄嗎?"
"你是受了什麼打擊?你才多大就當土匪?是被女人玩弄嗎?"行續臉上毫無表情,淡諷地回了他相似的問句。
石炎官冷瞪著她,這個小尼姑--每次和她說不上五句話,他就有發火的衝動!
"你葷酒不忌、口無遮攔、心腸歹毒--你哪一點像尼姑?!"
行續又聳聳肩,仿佛是她的招牌動作。
"我清心寡欲、不打誑語、善良無求--我哪一點不像尼姑?"她反問。
炙怒的火炎在他眼底焚燒,熊掌握了又鬆,鬆了又握。
不行!他的毒還沒解幹淨,千萬別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尼姑而動了真氣,萬一毒性再發作,他多慪呀!忍住、千萬要忍住!
況且這個小尼姑是他自作孽綁架回寨裏的--雖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突地心血來潮,綁了個毫無用處的尼姑……
行續猶不自覺身後石炎官的掙紮忖量,兀自起身倒茶,潤潤自己念了整個早晨經文而幹涸的嘴。
"你方才為什麼要詢問東方是何處?"石炎官總算說服體內暴躁因子,強牽起笑顏。
"因為我師父的交代。"行續轉過身,瞧見他扭曲變形的五官,大退一步,"你……你很痛嗎?"
"痛?不會呀。"他的傷口都包紮完畢,何來痛楚?
"那你幹啥把臉皺成一顆包子?還是被人一拳打扁的那種。"透過重重密林似的黑胡,她瞧見鑲掛在石炎官臉上的駭人表情。
"我在笑。"石炎官仍是心平氣和。
"你……在笑?"最後一個字尾足足拉高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