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個稱呼,太子卻更加生氣了。甚至不待她說完後麵的話,他就吼了起來:"我不是你哥哥!"
蓮華見他怒形於色,便不肯再多說什麼,行了一個禮之後就要轉身離開。可是太子已經搶上身來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這樣,是對待太子殿下的禮數嗎?紅葉,你其實還是跟以前一樣,對不……"
"殿下,請自重。" 她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他不但沒有放手,反而把她抓得更緊。他強迫她抬頭看著他的眼睛,那裏麵紅彤彤的燃燒著怒火:"自重?你跟含光秉燭夜談的時候,為什麼不讓他自重?你讓他留宿凝暉苑,等待清晨賞菊的時候,你怎麼不讓他自重?你在夜半時分私自跟他去紫宸殿見父皇的時候,你怎麼不讓他自重?"
麵對著他的指控,蓮華也動了些怒氣。
"因為他是九哥哥,他懂得什麼是自重,從來不需要別人提醒他。而且不管怎樣,也輪不到你來說他的不是,當年若不是他……"說到這裏,她陡然停住了。
可是太子卻不肯就此打住,他冷笑了一聲,接著說道:"若不是他讓我,而今的太子就是他,不是我。你是不是想說這個?我告訴你,他讓我不是為我好,而是為了成全他的私心。"
"我不想聽了。"她拚命搖頭,想學小時候一樣捂住自己的耳朵。她不想聽,關於那些醜陋的現實。就讓一切都像現在這樣不好嗎?就算分別了,至少他們還能擁有一些美好的回憶。她一點兒也不想撕開這平和的假象,可他為什麼還要說?
他要說,他不能不說。他盼了整整五年,不是想要這個結果。他費盡心思跟兄弟們爭來奪去,不是為了讓她離開自己!
"你不是不想聽,而是不敢聽。紅葉,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你跟我說了什麼?"
"我是蓮華,什麼紅葉說的話,我不記得了。" 她用盡力氣推開他,急匆匆地向凝暉苑的內苑跑去。
此時的太子已經顧不得他們的舉動可能會驚動旁人,也管不了皇祖母知道這件事情以後會是什麼反應。他隻知道如果這次就這樣放她走,那麼她就再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邊了。所以他仍然追著她,提醒她他們少年時那些甜蜜的誓言:"我記得,你說你要去求父皇遣你出宮,你說你要還姓為慕,你說你要……"
"夠了!"她停下腳步,冰冷的眼神一直射到他的心裏,"我是說過那些話,可是又怎麼樣呢?九哥哥待我有私心,難道你就沒有嗎?我不過是你們爭權奪利的一個附加戰利品,誰得了天下,誰就能順便得到我,你們不都是這麼想的嗎?我被太後責難的時候,你有站出來替我說一句話嗎?九哥哥說讓你當太子的時候,你真的就沒想到以後會發生的事情?"
她說著,大顆大顆的淚珠不受控製地滑落。為什麼非要逼她說破這一切,難道他真的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懵懂的小小紅葉,看不出他們寵溺眼神背後的心思?罷了罷了,說破也好,那些年少時的夢終究是夢,破了也好。
"奴婢還要去準備家宴上的獻酒,請殿下容奴婢先行告退。"她福了福身,轉身離去。
這一次,他沒有再阻攔她。
肆
進上的蘇合香需三蒸三釀,太後知道了以後常常說,那耗費得太過了,不過是酒而已,何須煩難至斯。
但是,她老人家可曾知道,她慣常喝的白羊瑞露需要七蒸七釀,做起來不知要比蘇合香煩難上多少倍。更何況蘇合香不過一年進貢一次,而白羊瑞露卻是每天供應不竭。這宮裏的釀酒匠人們為了她杯中的甘泉滴滴付出了多少心血,有誰知道,又有誰在乎?
就像她,自從獲罪之後,就一直在這凝暉苑裏做一個酒娘。那些身為公主時候的風光與尊榮,她不願再想,也不敢再想。她明明就什麼也沒做,為什麼大家卻把所有的事都怪到她頭上?她的心裏有多苦,有多不甘,有誰知道,又有誰在乎?
蓮華放下木杵,苦笑了一下。他們都還小的時候,釀酒是她的興趣。現在,釀酒卻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依然著迷於釀造的過程,喜歡看那些不相幹的各色穀物以及清冽的泉水,在經曆了烈火的淬煉以及時光的沉澱後,轉變成辛辣的、甘醇的、濃鬱的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