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閻王想了想說道:“這一路走過來,我聽你說了太多的話,太多的反叛的話,有些話我不理解......作為你的長輩,你理解的有些事情其實已經超過我了,沒辦法教你什麼更不能建議你什麼,我隻能說,你說的或許不對,但應該是有道理的。”
“我經曆過一些事情,對於你所說的,自由的定義,或許有些同意。所以我認為或許你是對的。”
當年函穀關大戰,他作為最後撤離戰場的五千陌刀軍中最年輕的伍長,極少數活下來的人之一,至於能不能對現實說不,其實是有著極大的感同身受。
後勤補給跟不上就省,就殺戰馬,甚至吃“白肉”。援軍久發不至便要精打細算,多少幕僚為此白頭,軍心不穩更是需要絕對的威嚴鎮壓,以及後來的戰事急轉直下,不得不用全部的陌刀軍與大白魚騎兵死磕,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如果說不有用,函穀關之戰......或許就不是以城下之盟而結束,大晉的磐石軍神就不會不治身亡。
很多時候,你想說不,你喊出來了,卻沒有人會聽你的。甚至就是很多人一起喊,也不會有效果。
當年營長為他擋下穿胸而過的鐵槍的時候,李閻王喊了不,然後營長死了。襲殺營長之後的那名大白魚騎兵眼神冷峻,提著騎槍一閃而過,李閻王至今都不知道他是誰,卻記下了他的眼睛,以至於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噩夢。
得知司馬德光死訊時候,李閻王也喊過不,但是人都死了,不什麼不呢?你喊就能活過來麼?軍方對於司馬德光嫡係的排擠,司馬弼的偏執,最終都讓他心灰意冷,去了淮揚道當一名小小的陌刀教官,一去就是二十年。
世界是冷酷的。
你的聲音,在自己心中響徹天地,別人也聽不見。
這是很多年後,李閻王想清楚了很多事情之後,得到的總結。
“所以......得讓人聽得到,然後認同才是啊。”
謝神策微微的笑著。
“這是很長的過程,即便是上千年,也不見得會有這麼一天。但飯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走的話不一定會到,不走一定不會到。”
在距離謝神策幾百裏的地方,騎著馬的女馬匪對旁邊腹部微微隆起的女子說道:“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就要死,也別死在這裏,就是要死,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去死......我是馬匪,但我不是造反的人,放心不會真讓你死的。我霸王花一言既出,幾十匹馬都拉不回來,田淄壞了規矩就得接受懲罰,但他既然沒有殺我們家小六,我也就不會殺你。”
坐在馬上渾身難受的林霧兒此時才明白,眼前蒙著臉的女子,竟然就是山東道人人視指如豺狼的馬匪,而且還是讓一般馬匪都聞之變色的霸王花。
霸王花是太監,是喜歡女裝的變態,或者就直接是女人的猜測,在山東道隨處可聞。有人說親眼看見枯瘦如柴的霸王花在月下吸食男女精血;有人說其實是個男人女相的家夥,喜歡扮女裝勾引男人,還振振有詞,很多人多信以為真;更有人說霸王花就是女人,曾經親眼在滄州大營看見過,身穿鐵甲背著鐵劍不讓須眉。
還有更多的傳說,總之或許是霸王花為了保持自身神秘而散布的謠言,也或許是人們以訛傳訛的結果,但總之就是霸王花是一個謎。
得到今天,林霧兒終於見到了霸王花本人。
是一個女人,身材高挑,背著一把劍,說話很粗獷,故意粗聲大嗓,讓人覺得很粗魯。
這是一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女子,但是......
誰想遇到她啊!我根本不想遇到她啊.....林霧兒在心裏這樣想到。她還這麼囉嗦,一路上說了這麼多,誰想死了,誰要死在這裏了,簡直神經病啊......
對於田淄的一些事情是知道的,田淄待她極好,生意上的、官場上的一些事情一般也不會瞞她,因此林霧兒知道霸王花,也知道霸王花這一支馬匪與自家的關係並不融洽,然後......然後就出事了,因為田淄急於籌糧得罪了霸王花,她就被劫了。
她想過被劫之後的慘狀,所以才會有勇氣拿起袖箭自衛,也想過如果自衛不成,被抓住了,她不願受辱,就用藏在手臂裏的匕首自殺。然而她沒想到的是,自稱曹八岐的人並不是曹八岐,而是霸王花手下的頭目,等到有些明白整件事透露著詭異與荒唐之後想要自殺,那突然出現的女子就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間跨過兩三丈的距離,一指將她手中的匕首彈飛到天上去了。
那一瞬間林霧兒真的以為自己遇到鬼了。然後她就再也沒有自殺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