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紹心情複雜地走出太極殿,他第一次覺得太極殿外的台階那麼多,走了漫長的時間,還沒有走到頭。他有些失落迷茫,父皇的話裏蘊含了太多的信息,他一時間消化不過來,加之頭疼的厲害,很多不相關的事,突然之間有了聯係,卻又如同亂麻,理不出個所以然。
他記得上一次撕心裂肺的痛苦,是很多年前,生母荀宮人被趕出王府,那時他還小,就隻是純粹的傷心,他並不記恨王青城,因為是母親有錯在先。
這一次的痛苦也是因為女人,他以為他有能力保護住她,可是父皇的一句話就斷送了他的幻想。他是個孝子,會遵守父皇的遺訓,親手送石晉賢去黃泉。
從世子到太子,他的地位一直穩固安逸,沒有人和他爭皇位,可是在即將即位的最後關頭,命運卻還是殘忍地讓他卷進血腥裏。
他在未遇到她之前,關於“情”字,完全是一無所知並且嗤之以鼻,如今邁下太極殿的台階,他終於理解什麼是“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愛情如此可遇不可求,他不願讓他的愛情坐以待斃,他必須要做些什麼。
是夜,司馬逍來探望司馬睿,司馬睿剛吃過藥,正在閉目養神,司馬逍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司馬睿雖然病著,耳朵卻非常靈敏,開口說道:“父皇都生病了,還想著要偷偷地嚇父皇嗎?”
司馬逍聽他底氣充沛,不禁喜上眉梢,笑道:“父皇錯怪逍兒了,逍兒是怕您睡下,故而不敢大聲喧嘩。”
司馬睿咳嗽一聲,氣力轉弱,說道:“過來,坐到父皇身邊,父皇有些悄悄話要和你說。”
司馬逍聽了,便乖乖地走過來坐下,司馬睿握著她的手,說道:“你母後走得早,父皇一直都覺得虧欠你,好在你比父皇想象中更堅強勇敢,你繼承了你母後所有的優點,父皇很是欣慰。父皇若是有一天不在人世了,你要好生照顧自己,沒有父皇的保護,切不可太任性使氣,嫁人後要懂得尊重夫君,不然,你和他就隻能是冷冰冰的尊卑關係,而不會得到夫妻之情。你看你清河姑母就是個很好的榜樣,她嫁給王玄朗後,從未擺過公主的架子,與王玄朗榮辱與共,這才是好妻子的典範。”
司馬逍麵色微紅,說道:“父皇,逍兒還小呢,不急著嫁人。”
司馬睿搖搖頭,說道:“父皇生了這場大病,情知陽壽不多,你現在十二歲,也到了婚嫁之年,父皇想著趁身子還硬朗些,趕緊給你找個好夫婿,這樣父皇才可以了無遺憾地去見祖宗。”
司馬逍聽父皇如此說,難過地哭起來,說道:“父皇騙逍兒,父皇不會死的。”
司馬睿慈愛地看著女兒,問道:“你這次出宮,可曾遇到什麼喜歡的人嗎?”
司馬逍低下頭拭淚,默然不語。
司馬睿見狀,笑道:“不說話就代表有喜歡的人了。給父皇說說是誰家的公子?你若不說,父皇可就隨便指婚了。”
司馬逍害羞地把頭趴在司馬睿耳邊,低聲說道:“姓荀名羨,荀彧的後人。”
司馬睿聽到姓“荀”,放下心來,隻要不姓“王”即可,他感慨地說道:“很多年前,父皇眼看著一群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兒女,因為被世祖武皇帝錯點鴛鴦,而生出諸多兒女情仇。當時朕就暗暗告誡自己,一定不會再做這樣的錯事,免得再苦了下一代。那個荀羨,朕派人去考察一下,如果沒有定婚,朕就成全你們。”
司馬逍羞澀地捂著臉,咯咯嬌笑,司馬睿心裏歎道:“女大不中留,留也留不住。”
半個月後,石晉賢生下一個兒子,乳母將孩子抱到司馬睿麵前時,司馬睿強打起精神,用手背撫摸著兒子的臉,笑問司馬逍道:“逍兒,你給弟弟取個名字吧。”
司馬逍又興奮又激動,絞盡腦汁地想搜索一個石破天驚的好名字,司馬睿見她一時犯難,便說道:“不用搜羅太稀奇古怪的名字,就叫遙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