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齊國組佩:僭越之美(1 / 2)

齊國組佩:僭越之美

靈犀

作者:運瑞

先秦玉組佩,向來是古玉雜項收藏領域的高端品種,因其資源極度稀缺,成套組佩幾乎都是省級博物館館藏級別,拍賣會上難得一見,民間傳世品也鳳毛麟角。

這其中,又以東周齊國水晶瑪瑙組佩最為殊勝:作為貴族權力的肖像,它見證了玉組佩最莊嚴時代的結束,以及漢文化轉折的重要時刻。

筆者多年專注雜項鑒藏,曾遍訪博物館與收藏界前輩,有幸上手鑒賞過成套齊國水晶瑪瑙組佩,結合文史哲與考古記載,試圖以跨界視角,品味器物背後未曾展開的曆史細節。

設計暗含野心

有相關考古資料顯示,齊國水晶瑪瑙組佩是由水晶環(或瑪瑙環)、瑪瑙璜、玉觿、水晶衝牙、各種水晶及瑪瑙管珠等,據一定之規,用牛皮繩編製而成。更為重要的是,這一構成既不合禮製,又異於諸侯。

在材質上,以水晶、瑪瑙代替玉。據《臨淄齊墓》的考古記錄顯示,齊國水晶最早可追溯至春秋,類似器物多出自齊國故地。史書記載,齊國轄內盛產水晶,這也被一些文博學者認定為盛產水晶器的主因。其次,齊人還使用一種白瑪瑙,一般被製成虎頭珩、龍頭觽、竹節管及環等。

在佩戴方式上,不再套於頸部,改係於腰間,並垂至下肢。《漢書?地理誌》記載,齊國“其俗彌侈”,從貴族大臣到普通士大夫皆以奢為榮,地位越高,組佩越複雜,走路步伐越小,風度越出眾。

在形製上,中原貴族組佩的主角“玉璜”被珩所替代;寫實主義的玉戈、玉魚、玉兔、玉蠶蛹等雜件,被水晶環、水晶竹節管、瑪瑙竹節管、瑪瑙虎頭珩、瑪瑙觿等抽象形製取代。

在紋飾上,他們無視中原正統,放棄了西周時期標準的獸麵紋、龍紋、旋紋等,所有佩件皆素麵無紋,線條簡約,寒氣逼人,呈現硬朗的“玻璃光”視覺。

在工藝上,齊人建立了一套巧妙的打孔與拋光策略,使水晶本身的通透性得以體現:齊國水晶管、珠為兩麵對鑽孔,於中間貫穿,兩邊略有錯位,孔底為環底狀,孔徑大,孔道透明,呈現波光粼粼,這是實心鑽的特征。

與管鑽相比,實心鑽作業接觸麵大,阻力大,轉速慢,慢轉速避免了高速鑽頭作業時造成的孔道接觸麵毛糙、不透明,為了避免這樣的孔道,齊人不計成本,選擇慢速鑽孔。同時,還加入金剛砂等研磨介質,邊打孔邊利用金剛砂拋光孔道,使水晶珠整體上通透晶瑩。

周禮全麵破產

耐心與財力的投入,令齊國水晶器曆千年而驚豔不減。

但是,如果就此將齊國盛產水晶器歸功於資源便利、工藝高超、齊俗尚侈等,便可能忽略一個更重要的事實——東周羸弱,舊禮製瓦解,新傳統未立,諸侯國力膨脹,皆有僭越周禮之心。

春秋末年,東周社會已在信仰破產邊緣,孔子周遊列國,欲以“周禮”救天下,對蠢蠢欲動的諸侯來說,多少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公元前517年,魯昭公遇“三桓之亂”,流亡齊國。孔子以避難之機,在齊國推行“仁政”。時值魯昭公被逐,本國國政也被政治集團把持,齊景公感同身受,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說充滿好感,但終因齊國大夫晏嬰阻撓,成為泡影。

孔子在鄰邦齊國的失敗,正是其周遊列國十幾載的縮影。從魯國出發,曆經衛、曹、宋、齊、鄭、晉、陳、蔡、楚等國,從今天的曲阜到羅山,他的政治理想始終與現實有一個轉身的距離。他與晏嬰上承周原文化傳統,最終卻隻能以一個教育家的視角,目睹這套文化與政治體係走向潰敗。作為宗親國的故鄉魯國,正經曆內亂的恥辱,戰爭氣味彌漫整個版圖。

春秋以來,周天子一直在嚐試自己的新定位:他不再是國家權力的中心,突然地衰弱,帶去更多恥辱。同樣,諸侯對自身的強大不知所措,他們對權力的渴望,在此前300年時間裏從未顯露。君臣雙方不再將對方置於原有框架下考量,作為妥協,周禮的廢除開始了。

再看看考古記錄,就能發現曆史與器物之間的微妙趣味。據《臨淄齊墓》與《中國玉器出土全集》山東部分關於齊地出土器物的論述,目前在科學發掘的19座戰國齊墓中,出土水晶器1435件,瑪瑙器514件,幾無玉器,組佩位置在墓主人腰部革帶,有悖周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