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曆二十五年四月,在承國最東邊陽城的香山上。

一名女子,孤零零的走在這小路上,衣衫襤褸,發絲淩亂著,整個人瘦弱不堪,皮膚蠟黃,沒有任何色彩,她急切的在偏僻的山道上行走著,看著這條山路,她消瘦的麵孔慢慢的有了絲絲的變化,而那一雙細長漂亮的丹鳳眼因為常年的營養不良看起來大大的,特別空洞,她布滿老繭的手不停地撥弄著路旁阻礙她行駛的雜草,離寺廟越來越近,她急不可耐的走著,終於到了寺廟門口的分叉路。

四月的天氣,正是草長鶯飛的時候,空氣中彌漫著花草的清香味,淺藍色的天空看起來特別幹淨,仿佛能清洗人心中的煩躁與壓抑。

香山寺的門口聚集了很多人,他們都虔誠的看著寺廟,手中無一不拿著香和紙,準備拜佛。

寧蘊看著這個寺廟,以及周圍的人群,她站在小路的分叉口,空洞的眼睛終於有了一絲神韻,她緩緩的跪了下來,雙手合十,像一個曆經滄桑的老婦,重重的磕了三個頭。

她勉強的站起來,低頭揉了揉酸澀的眼睛,複而又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天空,嘴角上揚,有了一絲弧度。不過一刹那,她像清醒過來似的,整個人看著都變了,一雙眼睛開始明亮起來,她走到了懸崖邊。

不過一瞬,就躍身而下。

寧蘊的眼睛終於流出了淚水,為了別人的信仰,而她乃至整個鎮國公府都賠上了性命,隻為成全一個王朝。

豆蔻年華的女子,卻像老婦似的,短短十八年的人生,像夢一樣:

大姐背負禍國妖女的名聲,死於那冰冷的後宮;

二姐被自己愛人親手殺死;

哥哥在戰場上失蹤,再也沒有回來,隻有她知道,鎮國公府的嫡長子,死於亂箭之下,死無全屍;

她的父親,她的族人,背負著亂臣賊子的名聲,三百多人,無論男女,老少,全部斬首於市井之中,那日,京城雨漫漫,卻也洗刷不盡親人的血,她卻隻能站在人群中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被斬首;

三年的逃亡時期,她過得生不如死,碾轉於整個承國的各個角落,忍辱負重的活著,秘密的送出了無數的消息。

她同時也背叛了那個少年,那個曾經和她一起笑談人生,賞花論詩,曾經約定好白頭偕老的人,卻最終成為了她的仇人,而她,也終於讓那些前朝餘孽徹底滅亡。

她的眼前出現了那人清幽的麵孔。

同樣的逃亡生活,他卻看起來沒有那麼不堪,隻是剛到弱冠之年的人卻有了絲絲白發。

當暗衛來臨之際,他忙著保護她,她卻從背後刺了他一劍。

她知道一切都要結束了。

他回頭看見她,沒有絲毫驚訝,嘴角卻揚起了笑容,一如那初遇,驚豔了時光。

那天,狀元郎騎馬在京城中遊街,朗朗少年,風華正茂,滿麵春風的看著周圍的人群,滿臉都是笑意。

隻因為在人群中對視一眼,她就沉迷於他的笑容裏。

一眼萬年,至此誤終生。

如若有來生,隻願不複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