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林站在門外,眼睛直直地望著門上精致的雕花,仿佛要穿透它們似的。
自己本不該來。
她聽見父親和二哥哥壓低了聲音在爭吵,而內容實在太讓她吃驚並且害怕。
若當初自己聽了穀雨的話,就不會聽到這番談話了。為什麼自己一定要繞過站在門口的穀雨,抄小路從湖邊過來呢?
瑤林渾身都在發抖,臉白得像個幽靈。
她隻是想像往常一樣,偷偷地溜到二哥哥房間去嚇一嚇他罷了。
她躡手躡腳地倒退著,生怕自己發出一點點聲響。然後轉過身去,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迅速從來時的那條小路跑掉。
瑤林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腿也發軟,腦袋也發暈。就在繞著湖邊走的時候,她腳下一滑,便跌倒在地上,滾了幾番便落入湖去!
瑤林在水中掙紮著,張口哭喊著救命,卻將一大口湖水吸入嘴中。隻覺得身上的衣服浸了水變得萬分沉重起來,直把她往下拉。她眼前一陣發黑,便沒了力氣,隻覺得意識在慢慢模糊。
有個去廚房的小丫頭恰巧經過,看見湖裏有個人在掙紮,嚇得大叫:“死人啦死人啦!”,這時幾個大丫鬟聞聲而來,正想嗬斥她亂叫可是要要掌嘴,卻有一個眼尖的認出了瑤林,一時間幾個丫鬟小廝嚷嚷著向湖邊跑去。一個會水的小廝跳下水去,沒命地將瑤林拖了出來。這時候老爺和二少爺也到了,二少爺抱起氣若遊絲的瑤林飛奔向她的院子,老爺讓一個跑得快的小廝去火速去請大夫,同時也讓貼身的清明去通知夫人。不一會兒,全府上下都知道二小姐不慎落水生命危在旦夕。
此刻瑤林的房中亂成一團,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衍生出一種絕望的氣息。太太哭得幾乎暈過去,一旁姨娘丫鬟們勸慰的勸慰,撫背的撫背。瑤林屋子裏的丫鬟都是戰戰兢兢地跪了一地,有的已經被嚇得哀哀地哭起來。如果二小姐去了,那麼等待著她們的可能將是比死還可怕的結局。
老爺安撫了夫人幾句,便踱出門去,顯得心事重重。片刻二少爺也走了出來,站在老爺身後。
“瑤林怎麼會到那邊去?又是怎麼落的水?”老爺慢慢說道,回過頭來看著他的兒子。二少爺歎了口氣,可見是我疏忽了。這時隻聽得門裏的太太哭喊了一句:“老天爺怎地這般狠心,我已沒了一個女兒,難道還要把瑤林也搶走不成?這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啊!”說著一口氣沒接上來,便暈了過去。眾人又嚷起來,老爺聽到了又回身往裏走,看見那幾個跪在地上哭的丫鬟,喝道:“嚎什麼!沒的在這裏添亂,有這功夫還不進去幫忙!”
瑤林此時被眾人團團圍住,臉上血色全無。緊閉的雙唇,仿佛要守住一個秘密。
窮人有一種特異功能,那就是能夠把身邊的任何東西都和貧窮聯係起來。
劉朵就躺在床上,凝視著天花板上的一條縫。這條縫不是很直,但絕無旁逸斜枝,並且貫穿了整個房間。這樣的縫對劉朵來說,實在是太熟悉了,似乎她每一個家的天花板上,都遲早會出現這麼一條縫。有錢人就決不會讓天花板出現這麼一條縫,劉朵這麼想著,他們都選最好的裝修材料,最好的專修工人。還有一條縫,從燈的中間穿了過去。那燈,自然也是不怎麼好看的,沒什麼特色,當初買他可能隻是因為它便宜。有錢人也不會用這樣的燈,又一個念頭蹦了出來。劉朵之所以說可能,是因為這所房子不是她們家的,是爺爺奶奶給爸媽的,當初怎麼裝修她一點兒也不知道。房子很老了,劉朵是有點嫌棄它,但是腦海裏有一個聲音在嘲笑她,有這樣的房子住就知足吧你,不住這裏你們家買得起新房子麼?是的,劉朵,你是窮人家的女兒,也隻能住在這樣的房子裏麵。
劉朵歎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最近總是這樣。自己的虛榮心,似乎是被這個浮躁的社會注射了生長劑,像野草般一發不可收拾起來。她又躺了一會兒,慢慢起身去廚房準備晚飯。在洗米的時候她又想起來,其實自己剛才並不該猜測有錢人怎樣怎樣,因為自己一天富裕的日子都沒過過,又怎麼會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生活狀態?
劉朵一直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像一個偽千金,一個假小姐。她總覺得,自己還不是完全地配得上這個名字。也許自己叫小雨,佳佳,或者晶晶更合適點。更何況在大學期間,宿舍裏還給她起過一個外號叫衛生巾。劉朵知道她們完全沒有惡意,但還是忍不住將不合適這三個字和自己的名字聯係起來。她固執地認為,叫劉朵的女生,因該是又白又漂亮的富家小姐才對,那種生來就是主角的人,而不是資質平庸的自己,這名字給自己實在是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