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嗬嗬笑道:“父王,雙角犀是去年我從西南馴獸師那裏買來的,雪豹是前年半狼族進貢來的,不要以為女兒最近不去獸籠,就可以隨便編喲!”
親王老臉一紅,道:“嘿,這底下的人竟學會了媚上欺下,看我回頭不收拾他們!”
“父王!”南宮不語歎了口氣,她忽然就縮在了椅子上,目光有些出神,淡淡道:“我要在府裏待上一輩子嗎?”
這聲歎息讓隆親王愣了愣,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收斂起來,用大手輕輕摸了摸南宮不語的頭發,輕聲道:“傻孩子,你總有一天會出嫁的啊,到時候......”
“到時候不過是從一個籠子,換到另外一個籠子。”郡主笑了笑,望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隆親王摸她頭發的手頓了頓,半晌之後才輕聲喃喃道:“你八歲那年,去了一趟夢華江,結果被江匪圍攻,扈從死傷殆盡,幸而有江南水師解圍,才免於厄難;你十歲那年,在餘蘭獵場生了大病,一直都沒能好,最後在你的房間裏發現了麻醉神識的天竺花;去年你十二歲,重陽節受邀到裕王府你表姐那裏賞花,路上被人襲擊,萬幸當夜鐵寒郎隨行;今年,稍不留神,你又認識了一個半狼族的少年,還去了千羽樓這等地方......”隆親王說話的聲音很小,也很淡,似乎怕驚到了女兒,他最終歎道:“女兒啊,這片京都,整個洛城,天下一十二省,想要你我性命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天下一十二省,想要你我性命的,實在太多太多了。
這句話讓南宮不語垂下了眉頭,以不可聞的氣息悵然一歎,勉強對隆親王笑道:“我知道了,多謝父王提醒。”
隆親王臉上露出了苦笑,自己生的女兒他自己知道,以女兒秉性,又豈是他一番話就能勸得回來的?就像別人也不可能一番話就讓他自己改了決定。輕輕拍了拍女兒的頭,隆親王站起身來,轉身想要離開,隻是在臨走之時,又忽然問道:“逃獄......語兒,在你的眼裏,王府是一座監獄嗎?”
南宮不語神色複雜,想說話,卻又似乎不敢說。最終,她還是鼓起勇氣道:“父王,總不能因為見了邪惡,就不再相信善良了吧?”
這句話讓隆親王愣住了,半晌,他才搖頭喃喃道:“孩子氣......”說完這句話,隆親王走出房屋,走出明珠院,遠遠的,南宮不語隻能聽見父王對劉五吩咐道:“把牆底三尺處用鐵水澆死,再出什麼差錯,我割了你的耳朵!”
南宮不語沒由來的覺得失落,反過身兩隻手搭在椅子的靠背上,下巴搭在手上,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他的失落並不是因為父王的那句“用鐵水澆死”,即便是澆了三尺的鐵水,她也能挖出六尺的深洞,她的失落,隻是因為父王的那句“孩子氣”。
她曾經問過另外一個人同樣的問題,而那個人回答的卻是“謝謝你相信我。”
南宮不語有時候真的分不清這個世界什麼是好,什麼是壞。
她從懷中輕輕取出那封信來,從裏麵拿出一截線頭,攥在了手心。
褐色的線頭,從褐色的麻衣上拆下來的。
南宮不語忽然覺得世界有些奇妙,院中淡淡盛開的梅花泛出幽香,在清冷的空氣中輾轉著,漂浮著,來到她的鼻翼。她看著那截線頭,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溫熱湧起,她想起一個詞來形容這種溫熱——悸動。
一個帶著心的詞。
那種於心房湧起的溫熱很快攀上了她的臉頰,讓平素豪爽不輸須眉的南宮不語覺得有些失措。她深吸一口氣再慢慢的吐出,可還是覺得不平靜,似乎有什麼東西是不分享不痛快,不說出來便很難過,隻想跳著蹦著叫著的感覺。
竊喜。
原來那個說“謝謝你相信我”的家夥,那個帶著一匹巨大的狼的家夥,那個臉色像石頭一樣的家夥,那個陪自己到洛城吃祺福糕的家夥,那個......那個叫敏達的家夥,哪怕於自己隔了千裏萬裏,仍舊在掛念著她。
哪怕隻是一小點,仍舊讓她雀躍的想要把嘴唇咬破。
今早起來偷偷的替一個胖子和一個瘦子送信的丫鬟從沒見過自家郡主是這個樣子,她一時間忽然想起了很多個關於尚武堂年輕學子和洛城大戶良家小姐之間的故事,心中“呀”了一聲,頓時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這個和自己主子一樣膽大的丫鬟一時有些癡了,心中起伏聯翩,千千飛過。
郡主當然不知道一個小丫鬟的心思,她此刻正盡力平複著自己的心情,良久之後,才喊道:“把劉五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