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陛下淡淡問道:“你說說看,何院長在西南一事上,是什麼態度?”
趙卓深吸一口氣,刹那間斟酌言語,恭敬的答道:“何院長無態度。”
“無態度?”
“這並不出奇,老院長十年來,連立場都沒有,也從不過問院中軍務,臣認為,對老院長而言,無論是西南還是北蠻,他都無態度。”趙卓低聲答道,語氣放的輕緩,盡可能的營造出雲淡風輕的氣氛。
天子陛下卻笑了。
“值此之際,無態度,便是反對態度。”這位坐擁四海的帝王忽然道:“當年的原軍機院陳院長是如何致仕的,難道你忘了?”
趙卓抖了抖眉頭,不說話了。
“我知道,當年自辛亥屆甲科學子黯然隱退,洛諳北上之後,軍機院有不少人都心存芥蒂。這十年來軍方不少將領都與朕隔著一層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既然朕能趕走洛諳,趕走辛亥屆的同窗,自然也能趕走他們,因此他們害怕朕,朕是知道的。”
趙卓皺起眉頭,道:“陛下聖察洞明,微臣拜服。微臣鬥膽進言,若陛下對西南九寨重新用兵,來自於軍機院的阻力將會非常大,畢竟......畢竟他們對當年的變故,記憶猶新......”
“朕當然知道。”天子陛下笑了,笑聲中隱者一絲深意,“這也是為什麼,朕要讓尚武堂學子提前試煉,前往江南的原因。”
趙卓皺眉不解,狀起膽子向屏風望了一眼。
卻見天子陛下斜看著蒼穹,淡淡道:“你說,若是尚武堂的學生在江南受到邪教傷害,軍機院會有什麼態度?”
這個問題相當容易回答,但趙卓卻臉色大變,整個人瞪大了眼睛,顫著聲音答道:“軍機院......軍機院勢必同仇敵愾,用兵,用兵江南......”
“不是用兵江南,而是用兵西南。”天子笑了,喃喃道:“邪教最為盛行的地方,不在江南,而在西南九寨,邪教巢穴,同樣在西南九寨。”
“陛下!”趙卓重新跪在了地上,叫道:“陛下要啟動‘驚蟬’嗎?”
“朕擬定了十年的計劃,此時洛諳死了,難道朕不該啟動它嗎!”天子陛下頗有興致的看著趙卓,嘴角似笑非笑,可那笑容中的冰冷,卻讓趙卓從內而外的感到僵硬。他大口喘著氣,幾乎難以呼吸,最終喃喃叫道:“驚蟬一起,那些學子......那些學子就會......陛下,他們都是國之棟梁,國朝之未來,陛下何以,陛下何......”
“趙卓。”天子歎了一口氣,隻用一句話便讓他呆若木雞。
“不要忘了,這個計劃的最初倡議者,是你。”
趙卓匍匐在地,再說不出了一句話。
“當了五年的尚武堂總教,卻變得優柔寡斷了嗎?”天子輕聲道:“你要記得,尚武堂不是軍機院的尚武堂,也不是洛城的尚武堂,它隻是朕的尚武堂!它隻屬於朕,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包括裏麵的每一個人,都屬於朕。朕可以給他們權柄富貴,同樣也攥著他們的生殺予奪!”
趙卓痛苦的閉上眼,額頭見汗。
天子輕聲道:“朕會吩咐孫文德,至少會保住徐秀海,朕也很看好那個年輕人......畢竟,朕還欠他的救駕之功。”
“替朕穩住軍機院,完成驚蟬計劃,下一任的院長,就是你。”天子說出了今日在禦極殿的最後一句話。說完了話的天子似乎感到了莫大的疲憊,他招了招手,門被推開,劉錦重新走了進來,對趙卓道:“趙大人,跪安吧。”
趙卓直起身來,深深的叩下頭去。
他忽然想起當年水師將領孫文德說的一句,在軍界廣為流傳的話。
軍人無講對錯,隻論忠奸。
趙卓起身,走出禦極殿,殿外星空比肩,舉手可摘。
整個皇城,整個洛城,都匍匐在禦極殿的腳下。天子威嚴,如同神祗,籠罩著這個天下!
那是天子,他的一生,必將,也唯有匍匐天子。
這是無數人的宿命,趙卓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