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難得好晴天,屋內卻是陰雲突襲。
“莫慌,站直了說。”
聽到哥哥粗嗓,小野好似傍著主心骨,話落身直。
“彌勒殿那邊我們沒弄幹淨,老李冒火了,滿人都來了。”
事情出岔,甚至牽扯到蠻橫的滿人,大野蹙眉不已,思慮一晌後才沉聲低問。
“不該啊!哪裏沒弄幹淨?”
“不知道,老李就是火,又火又焦的發著脾氣。”
“那來的滿人是誰?府裏的還是團練的?要查嗎?怎麼查?到底說了些什麼?”
大野突然拔高音調連聲發問,嚇了小野一跳,竟手腳無措的不敢張口。
見著小野這個樣子,大野反倒是沉住氣了。兄弟慌,當哥的可就萬萬不能慌了。
“算了,你先把窩頭拿來,天大的事吃飽再說。”
一手飄油糠窩頭,一手破碗涼井水。大野腳踏唯一的條凳,慢條斯理地吃著。
這事情既然驚動了滿人,那便不能善了。但憑著經驗,大野覺得這件事情關鍵是錢。
兩條路。
拱手把沒揣熱乎的銅銀貢了,求個不知結果的安穩。
死不認賬,扛著磨著。
一口灌完碗中水,大野起身摸了摸不再火燒火燎的肚皮。
“二娃,你去看看掌灶三的腿傷,千萬要摸清情況。”
得了大野囑咐,一旁幹看著的小野才鬆氣出門。
掌灶三,工地管事頭子趙德清的老侄子,糠油柴茶都經他的手。
望著小野背影匆匆好似奔犬,大野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窩囊,當不起大哥二字。
偷雞摸狗一般的找地方藏銅銀,大野心裏滿滿都是初上遷徙路的那段光景。那時候真好,煩惱事有爹娘在。
床邊呆坐一會,小野便回了。
“怎樣?探著什麼了?”
大野急迫,小野更急,未站穩腳跟便開口。
“哥,跑吧!死查不休,查到就送官。”
“送官?憑什麼?”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這年月送官等於送死。
“供桌上東西亂了,彌勒殿裏有血。”
“大不了供品有些亂,怎麼看出來的?老虎是勒死的,哪裏來的血?”
“他也不知道,就知道供桌亂,地上有血。”
“就算有血,為什麼要送官?”
“不曉得,滿人都說了那是天意如此,可姓李的那個老癟三不認,非說是人幹的要嚴查。”
修房造屋好比生兒育女,最忌諱異相不詳這些說法。滿人說是天災無妨,他扛得住。但是李管事不能認,一旦認了必然管事不保,說不準還要嚐嚐官麵條的味道。
形勢嚴峻,不再是銀錢能擺平得了的,大野心底也升起了逃跑的念頭。
蹙眉蹙眉,今日一天便用去十年煩惱。
“二娃,我們能去哪裏?”
“出了成都府,哪裏不是家?”
“逃了就是罪,有罪便被追。”
“光棍腳程遠,拖家路不長。”
“此處有食住,何處神仙府?”
逃?逃到何方能逃出這個世道?籍貫已遷至成都府,一旦出逃那便身家不白淪落山民,屆時活著比死難受。
“那死不認賬?”
“智取!”
老井深涼水,洗去大野滿臉灰,亦拂去心中不安念。
提上噴香的燒雞,綁緊腰間褲帶,大野要去消名,不找李管事找趙德清。
趙德清是管事中最看重劉家兄弟的,看重大野醫術和擔當,看重小野麻利和機靈。
兩進的院子,此刻院門大開,門前便能見著正屋裏的煙霧繚繞,一點火星燃不停。
“趙叔,抽著呢?您可注意身體啊!”人還沒進正屋,大野就笑著出聲。
“怎麼?怕我老頭子翹了,沒人保你娃娃?”抬頭見著是大野,趙德清在椅子上敲敲煙杆,勉強笑了笑。
“瞧您說的,我這不是是關心您。”
大野後背發涼,心中打鼓。難道露餡了?張口就是保不保的。
“說嘛!啥子事,你娃娃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沒事,我就過來看望下您,順便消個名。”大野將手中燒雞恭恭敬敬地放到桌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