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站南邊新軍督練處的一間屋子裏，陳設非常簡單，典型的軍人風格，茶杯，桌椅，床鋪，每一件東西的擺放都像是丈量過一樣，給人的感覺非常嚴肅，整齊，甚至有些呆板。桌子前麵坐著一人，正是德國人漢斯，此時正皺著眉頭，雙手來回摩挲著一隻陶瓷茶杯，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旁邊站著一個人，是他的生活助理兼翻譯，匡成龍。
匡成龍此人年幼時聰明至極，也能吃苦，肯下功夫，年齡不大，就能吟詩作對，算是小有名氣，後來正好趕上清廷洋務運動，兩江總督曾國藩和直隸總督李鴻章聯名上奏，請求選派學童留洋學習，這小子運氣好，也有點實力，再加上家裏祖輩都是地主，有些積蓄，於是搭上這班車，出了國。不過，出國之後，沒了管束，加上交友不善，認識了幾個自費出國留學的二流子，於是在國外的四年，整天吃喝嫖賭，到頭來，除了勉強能用德語進行對話之外，其他的什麼都沒學會。回國之後，依仗自己的公費留學生身份，家裏又花錢上下打點，把他塞到了這小站裏。兩人嘰裏咕嚕正用德語飛快的交談著。
漢斯苦惱道：“我白天打了他，晚上就去拜絲師，能行嗎？”
匡成龍頭上打著發油，油光閃亮，衝漢斯一笑，道：“您是誰？是他的教官，找他是給他麵子，怎麼會不行呢？”
“我是去求別人，他不願意教我也沒辦法，怎麼會是給他麵子？”漢斯不明白了。
匡成龍偷偷翻了個白眼兒，德國人就是太刻板了，他解釋道：“他現在是您手底下的兵，他要不教您，您可以給他穿小鞋的，所以，您可以放心去找他，肯定沒問題的。”
“我學功夫和訓練他們是兩回事，怎麼能混為一談呢？”漢斯皺眉道。
匡成龍繼續開導道：“在我們大清，事情就是這麼辦的，當然了，您要不是特別急著想學的話，那咱們就慢慢再想辦法。而且，您也別報太高期望，他一小孩兒，能懂什麼高深的功夫啊。”
漢斯說道：“當然急了，我都來了兩年多了，沒找到一個願意教我功夫的，再有兩年我就要回國了，時間緊迫。至於那孩子，雖然不大，可那天踢我那一腳，普通人不可能踢的出來吧，他要是拿頭頂我，並不難，可彈跳起來，腳尖踢到那裏，沒有功夫，我是不信的。”說到這裏，漢斯的臉色不太自然，似乎又想起了那種難忘的疼痛。
匡成龍忍著笑道：“那您就去吧，這樣，我去外邊買點點心，您給他拎去，先禮後兵，我想他應該知道好歹的。”
同一時間，梁棚長所在的營房裏，床鋪上趴著兩人，其中一個正在哼哼唧唧的，正是早上遲到的那人。梁棚長瞪了他一眼，說道：“劉流，你再叫喚老子就把你踹出去，你信嗎？”
劉流趕緊閉嘴，此人雖然也是農民出身，卻好吃懶做，陰差陽錯進了軍營，成天偷懶耍滑，若不是他的姐姐嫁給了軍營裏一個隊長，早就被轟走，或者軍法處理了。昨晚他偷偷溜出軍營喝酒，故而早上回來的晚了，梁棚長是被他連累的，他可不想觸黴頭。眼珠轉了轉，說道：“梁哥，那小屁孩兒是哪裏來的，咱們軍營什麼時候允許小孩來了？”
梁棚長眼睛一立，沒好氣道：“我他娘的怎麼知道？誰知道是不是誰家的親戚？”說著，斜了劉流一眼道：“你小子昨晚又偷偷溜出去了吧？別以為你哥是個隊長，你就能瞎折騰，今天連累老子挨了杖打，你他娘的是不是想害死老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