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1 / 2)

淩晨三點半,謝默霽從自己的夢境中醒來。

窗外夜色如水,靜謐朦朧。半掛夜空的月亮正不偏不倚地照在她的臉上,使她略顯慌張的麵容更添了幾分蒼白。

這是自己第幾次做類似的夢了?

玻璃房子、男人、淩厲的雙眼……

她嘴中念念有詞,順手打開床一側的小夜燈,摸索著從抽屜裏拿出一刀碼得整齊的紙,迷迷糊糊地寫上:3月21日夢境,本月第四次,夢到玻璃房和男人……

小夜燈模糊的光亮慢慢擴散,把她籠進一片橘色中。記錄完畢,她抬眼看了看懸空的那輪明月,心裏有絲隱痛,說不清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觸到壓在最下麵的那張紙,上麵記錄的都是之前的夢境。她費勁地抽出來,邊看邊輕輕思考。

如出一轍的夢境裏,情節時有變化,但有些元素是固定的。比如那座透明的玻璃房子,外形就像養花人的暖房。房頂是一整塊玻璃,躺在夢裏的大床上,謝默霽甚至能透過它清晰地看到房子外麵的浩瀚星空。

還有那個男人,漆黑的眼眸如深海底下的暗黑色,暗波洶湧,卻望不見底。他身材高挑修長,表情卻模糊難辨。每一次謝默霽正要靠近那張臉,總有無關緊要的東西牽製她的感官。就像片刻前的夢,她勾住那個男人的脖子,正待細看他的臉龐,那男人擁緊她,把頭埋入她的胸前,她的心頭莫名疼痛起來,意識一下子渙散無邊。

如果能見一見那男人長什麼樣就好了……

謝默霽這樣想著,睡意全無,心裏那絲若有若無的疼痛也漸漸抽去。

如果把這樣的夢告訴她的同事們,會有什麼後果?她靠在床頭不無玩笑地想著。

二十六歲的她已是適婚年齡,手頭還有個各方麵條件均不錯的男友。所以……他們應該會把它定義成“春夢”吧。進而會說她是迫不及待想啥啥啥了,抑或是怪她男朋友沒把她喂飽。最後說一些“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姑娘你還是嫁了吧”之類的無聊話。

隻有她自己知道,那人不是她男友。就算夢境裏看不清對方的樣貌,她也辨別得出那氣息、眼神、身形……帶給她的感覺通通不對。她男朋友身上可沒有殺菌皂的清香味,也沒有森然幽深的眸子,更沒有那樣修長的身材……

清晨的東曲市空氣清新,還是乍暖還寒的時候,謝默霽裹著厚厚的夾衣,行進在去單位的路上。幾株香樟樹被風吹得婆娑,枝葉一下一下搖擺著。這樣的優美的風景,卻和街上的蕭索氣氛很不協調。八點不到的大街上,行人十分稀少。偶有人走過,也大多形態怪異。頭上、手上都戴著那種18層棉紗口罩和厚厚的皮手套。

自從未知病毒疫情爆發以來,東曲的很多公司、單位都歇業了。那些還在死守著的,甚至仍舊需要每天趕著時間上班的,除了醫生、大型超市的店員等,就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報業新聞人了。

很不幸的,謝默霽的職業就在上述之列。她是個外地人,大學在東曲讀,工作也就找在東曲。老家那邊已經沒什麼人了,所以她的日子過得還算樂不思蜀。

謝默霽望了眼馬路對麵“東曲報業”幾個碩大的紅字和字背後那幢彎刀形的高樓,低頭步入地道。

過地道、坐電梯、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八樓,這一係列動作通常會花去她十分鍾的時間,不出意外的話七點五十五她就能夠出現在會議室的座位上。當然,如果能再順利點兒,她還可以去茶水間為自己泡一杯楊梅味的果汁,然後優哉遊哉地看著她的同事們跌跌撞撞地衝進會議室。

她很快就過了地道,走進明晃晃的一樓報業大廳,正中央牆上的150寸大顯示屏上正在通報疫情的最新情況。出於職業敏感,她駐足片刻。聽到新聞播報員說“截止目前,東曲市已有9030人感染未知病毒,比上周同期增加751人”時,眉頭不由一皺。病毒的擴散速度太驚人,比之她讀高中時的那場非典,似是更加來勢洶洶。

采編部的B版負責人趙雲生主編已經坐在會議桌朝南最中間的位置,兩條腿交叉放著。看見謝默霽一手夾著記錄本,一手拿著裝滿果汁的茶杯進來時,微笑著點點頭。謝默霽知道這個表情的潛台詞是“很好,你沒遲到”,自鳴得意了一番。

當她幹掉半杯果汁時,與會人員已經陸陸續續到齊。一天一次的例會,按照常規要先確定明天的采編內容和人員。趙主編指著手上的那份策劃,清了清嗓子,開始安排工作。

“部分學生停課在家自學的報道,這個由小曾來負責。小嚴還是去疾控中心拿疫情的第一手資料……這周有個新任務,上麵要求我們能辟出專版深入疫情區進行跟蹤報道,我們B版的任務是采訪市中心醫院剛上任的主治大夫,這一塊小高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