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暐展唇輕笑,眼神高抬,看似隨意地向身後望去:“有一箭射出時,雙兔並走,所以得二。”
慕容衝笑嘻嘻地把頭一低:“陛下英武。”
“行了。”慕容暐依舊忍不住把方才一道清淺笑弧留在嘴邊,又對慕容衝說:“昨日朕叫你留心秦使的話,現在說說。”
慕容衝誠實地搖了搖頭。
慕容暐抿去唇齒間笑意,蹙眉問:“怎麼?”
慕容衝回答:“秦使沒有去我府上。”
慕容衝說的是實話,昨日他出宮回到府上之後,哪也沒敢去,靜靜待著秦使來訪,到了黃昏還未曾有人通報,夜幕來了他也不敢和衣睡去,繃著一顆小小頭顱坐在書房中靜候,直到清晨從案上爬起來,才知道自己等了一夜。
慕容暐沉下眼眸像是思索,許久都不說話,於是方才兄弟間愉悅遊獵的氣氛消散不見,慕容衝在馬上坐直了身子,一動不敢動。
平素也該是他最知道親兄的脾氣,所以到這時候即使自己真的沒有言謊,心中卻還是有些忐忑不安。
慕容暐總算又看向他,卻隻是說:“走吧,咱們回去。”說完這話也不管慕容衝作何反應,雙腿用力一夾馬肚,頭也不回。
剩慕容衝聽到他的話後愣了一刻,在身邊侍從都跟隨皇帝禦駕走開時才知騎馬快走幾步趕上。
這樣的境況反倒更顯危機。若是慕容暐再略帶狐疑地問上一句“當真沒去”,他也好竭力將他的誠實放在眼中,任他左右前後地審視。現如今卻連被審視的機會都沒有,一句不鹹不淡的“回去”,什麼都聽不出,於是讓人無所防備。
慕容暐回宮後召了慕容臧前去。
“陛下。”
慕容臧帶著一隻錦盒,行過禮後便雙手捧著奉在頭頂,左右宮人接過去,放在皇帝麵前打開。裏麵無非是金玉之器,說貴重的確貴重,但要說有什麼特別之處,在慕容暐眼裏也並沒什麼。
“這是什麼?”慕容暐問。
“秦使送來的禮物。”慕容臧答。
“既然是給你的,你就收著吧。”慕容暐說。
慕容臧微頷首,交遞的宮人便合上蓋子,又將錦盒端著送回給原主人。
“秦使可是已經回去了?”
“回陛下,明日出發。”
慕容臧是皇帝委任接待此次秦國來使的。按章程答過皇帝問話之後,不待多久,又自行加上一句:“據說秦國上下有傳聞苻柳等四公暗自勾結、密謀造反的事。”
慕容暐眉梢上挑,笑了一聲:“這樣說來,傳聞若真,那麼秦國內部將有****,自顧尚且無暇?”
“是。”
“既然如此,秦使此次來是做什麼的?”
慕容臧身板跪直,眉眼平順,答道:“秦使初到鄴城便攜禮拜訪太原王,之後又訪遍朝中重臣。”
在“訪遍”二字上有意無意加重了一些,頓了頓又說:“臣以為,秦有進取天下之誌。從前之所以不敢犯我,是因為彼時軍國大事皆由先桓王操持,桓王有擒冉閔、下洛陽的功績,聲名在外,然而今桓王病故,秦度量燕再無人,欲圖而謀之,故遣使一探虛實。”
慕容暐點點頭,心中忖度這一席話,愈來覺得十分有理。
目光照到慕容臧一幅波瀾不驚的麵目、正身直立的坐像,微鬆了一口氣道:“到底還是你最能知曉朕的心思。”
慕容臧麵上疑慮,想了想似乎又一次洞悉似的,笑著道:“鳳皇畢竟年幼,凡事還得慢慢來。”
慕容暐搖搖頭:“不關年紀大小的事。”
慕容臧瞥一眼身畔的錦盒,又說:“那陛下恐怕多慮了,秦使的禮物平凡,鳳皇自小什麼沒見過?這種物件哪裏能夠入他的眼?”
慕容暐歎了口氣:“也不是因為這個。”
慕容臧左右顧盼,擺出一副終於猜不通透的神色,問:“那是因為什麼?”
“不是因為禮物,更不是因為秦使。”慕容暐說:“而是……唉,不好說,總之,他始終還是不能像你,能夠替朕排解憂愁疑慮。”
慕容臧低了低頭,默默收了雙手,籠入青白衣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