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風物 我的故鄉是吳國(1 / 3)

上篇風物 我的故鄉是吳國

海德格爾說,返鄉是詩人的天職——這當然也是一個小說家的天職。

每個人都有故鄉,都有自己的家園。離開生於斯長於斯的家鄉時間長了,或者雖從未到過祖籍地,但那裏有父母或祖輩口口相傳的記憶,從而就會有一種碎金閃耀般的心跡獨語,這就是故鄉情結。

返鄉,有多種方式,實地地回到自己的出生地、成長地、祖籍地,帶著你過去留下的或來自於父母等先人的關於故鄉的記憶和情結,去領受故鄉現實豐富性的提醒、激活和充實,這是一種深深的感動,富有深在的人性意味。也有很多人可能由於沒有機會,而一時甚至一輩子回不了故鄉。

但在今天通訊手段高度發達,信息爆炸的時代,你能通過家人的書信、郵件、視頻、錄像、圖片等等來和故鄉對話,從而保持著和故鄉的某種通道。

詩人和小說家返鄉顯然是與眾不同的,這是一種天職。

為什麼這麼說呢?我的理解是,作家返鄉,不僅僅是一般的遊曆般的返回故鄉,去重溫一下過去的難以忘卻的往事,滿足一番鄉愁,了解一些鄉情。更重要的是通過詩歌、小說和其他文學的藝術的形式在所記所感、撫今追昔中給予精神關切,並有機會在自己的故鄉中汲取新的素材和營養。

成功的作家即使離開故鄉多年,也會不約而同地從故鄉的曆史、故事和風情中獲得應有的創作取向。作家在描敘故鄉的同時也在反哺故鄉,因為故鄉是作家的最初成長的搖籃和土壤,故鄉給予作家最初的孕育和啟蒙。

即使是一個四海為家的遊吟詩人,他的雙腳不停地在行走,他的內心深處也會有故鄉的滲透,這種滲透像地衣一般包裹著他的感情,輕輕的,又沉沉的。

我可以斷定,在遙遠的遠方,每當想到故鄉,詩人的步履會變得沉重踟躕。

有一次,我在大洋彼岸的舊金山海邊,有人指著浩淼的大海對我說,順著這方向一直過去就是上海,我久久地凝望著波濤滾滾的天際,在濕膩的海風中,我的眼睛慢慢飽含了熱淚,我想起了同樣浩淼的太湖。

後來,我在這個城市狹窄的街道上散步,置身於美國的大都市,我卻有一種倉皇和孤寂的感覺。細細想來,原因很簡單,我離家鄉太遠了。

對作家來說,故鄉是具體的,又是博大的;是清晰的,又是朦朧的。久而久之,故鄉會變得很寬泛,很素樸,很闊朗,很心靈,很精神,總之,你會在故鄉的懷抱中找到最沉實的撫慰。

對於作家來說,故鄉是慷慨的,是溫暖的,是豐饒的,她會母親般給予你無私熾熱的愛,無比溫厚的胸懷,這是一份亙古不變的飽滿的情感。

時間流去了,遊子遠去了,但故鄉永遠是充滿著青春般的活力,你也許隻記住了一條清幽的小河,一口井沿刻滿繩痕的老井,一幢破敗的老房子,一棵遒勁的老樹,一條早已不存在的老街,也許什麼都不記得了,然而,在我們的心目中,故鄉總是那麼高天厚地,那麼具有刻骨銘心的獨特的氣質,那麼明朗的天空,那麼汁液濃鬱的春天。

我們會老,時間會老,故鄉卻不會老。想到故鄉,我們會感到甜蜜,感到惆悵,感到憂傷。你有太多的話要說,但你可能什麼都說不出來。

故鄉就是作家華貴的精神家園,他的任何成功的書寫,都會有故鄉深邃的影子,一次次寫作,就是一次次返鄉。而返鄉收獲的碩果就是詩、文章和小說。

這就是詩人和小說家的天職。

作為一個小說家,我大多數的書寫都是一次一次返鄉。

我是吳地的兒子。我不能確定我的遠祖來自何方,隻隱隱聽說過,可追溯到的最早的祖先是孔子的學生高柴,又名子羔,是不是真的,我不清楚,太遙遠了,無從考查。雖然家譜上是這麼說的,但祖上在修家譜時,往往喜歡攀龍附鳳,往名人上牽扯,以彰顯家族的榮耀,所以,不足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