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 一九七四年夏秋，十八歲的羅雲霄高中畢業後被選派到公社當了一名電話員，具體工作就是坐在交換機前接通各村大隊部和機關部門打進打出的電話。
公社電話員，這個稱謂讓好多農村年輕人羨慕和向往。因為在那個上完高中就到頭的年代和貧瘠的農村，誰家的姑娘和後生如果去了縣城、公社上班或者當了民辦教師，那可是家裏的一大喜事，也成了村裏人街頭巷尾議的焦點。
這不，女人們抱著孩子三個一攢五個一夥的就說開了：“嘖嘖，你看人家雲霄，剛下學就到公社上班了，多有出息。”一個臉上長有淺麻子的女人羨慕地說。
“是呀，再也不用翻土路疙瘩了。”黃板兒牙女人附和著。
“要我說呀，”抱孩子吃奶的女人往上顛了一下孩子，“這個社會有啥也不如有個好爸爸！”
“那趕明兒讓你家男人去當個大隊會計，也好讓你兒子出息出息。”淺麻子女人取笑道。
“我家男人？鼻涕拉瞎地鬥大字不識半框，中不了那個用！”
“哈哈…”
羅雲霄能當上電話員，一是與他父親羅天佑在村裏當大隊書記有些先天優勢，二是公社黨委在醞釀電話員的討論會上，一位組織部長的發言，決定了他的命運。
先任女電話員因為與公社某領導發生性關係被開除，某領導也受到黨了紀處分。這次競爭電話員的共有三人，羅雲霄和其他兩村大隊書記的女兒。
討論會上多數黨委成員傾向某村馮書記的女兒，一直沒有吭聲的組織部長闞世雄用手頂了一頂架在鼻梁上的八百度近視鏡，慢聲細語的說道：“你們讚成的人我也不反對，但各位不要忘了：前車之鑒，後車之師。不說別的，如果還用女電話員，我保證第一個上她！”聲音雖然不高，卻猶如一顆手榴彈在會議室爆炸！驚得正在做記錄的張秘書把筆都掉在了地下。……最後黨委書記孫誌國下了決定，尊重闞部長的意見，不再招女電話員。
日頭剛剛露臉兒，羅雲霄收拾好行李，扛在肩上出了自家籬笆院，奶奶、媽媽、弟弟和妹妹一直送到村西口。
六十多歲的奶奶顛著小腳在孫子的臉上撫摸著叮囑道：“宵宵，你到了公社上班，要聽黨的話，黨叫幹啥就幹啥。有道是不打勤的不打懶的，專打那個沒長眼的。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奶奶。”羅雲霄點頭答應著。
“哥哥，你掙錢了不要忘記給我買糖塊兒！”八歲的小妹拉著雲霄的袖口央求著。
“好好，一定給你買。”雲霄答應著用食指在妹妹的翹鼻子上刮了一下。
第二章：伸手相助
羅家莊距離公社所在地趙莊也就十來裏的路程，羅雲霄走在大道上，映入視野的是兩旁鬱鬱蔥蔥的莊稼。瞧！玉米棒子頂著一撮撮胡須，昂首挺立；細腳伶仃的高粱披著一頭紫紅色秀發，如同一個個美麗含羞的少女，朝著羅雲霄點頭致意；泛黃的穀穗兒彎腰在微風中搖曳，就像在歡送這位去走馬上任的年輕人。
半路有一條寬約四五十米的幹沙河，平時沒水，就是雨季時從北往南泄洪而用，最大洪水也淹沒不到人的胸部，所以自古以來也沒有建橋。
此時正值雨季，因昨天下了一場大雨，河床裏還有丈把寬的水流，羅雲霄脫掉鞋子挽起褲腿下了河，河水不深剛沒過膝蓋。
剛到對岸，突然隱約聽到有小孩的哭聲，循聲音望去，隻見河沿兒南麵約五六十米處有三個光屁股的小孩，不知在幹什麼。聽哭聲就知道有事，他把背包等物品往地上一扔，就奔了過去。
等來到近前一看，原來這裏是一個水流衝擊轉彎處，隻見有個男孩正在水裏掙紮，水已經淹到他的脖子根本爬不上來，嘴唇已經紫了。羅雲霄見狀也顧不得脫衣服，撲通跳了下去。霍！原來這裏水比較深，已經沒過了腰部。他抱起男孩把他弄上岸，問：“你們幹什麼啦，他怎麼掉到這裏去了？”
“我們趟水玩兒，走著走著虎子就掉進去了。”幾個孩子七嘴八舌地回答。
羅雲霄轉臉問虎子：“你咋樣，沒事吧？”虎子因灌了幾口水，嚇得還在哭泣，晃了晃頭算作回答。“沒事就好，都快回家吧，別在這危險的地方玩兒了。”
他彎腰去拿行李，這才感覺到身上的衣服都濕了，還在滴答水呢。索性就把褲子襖脫了，在河裏涮了幾下，擰幹水又穿上了。
到在公社大門口，此時太陽已經升到東南方了。有個人正在給門口兩側牆上的“鼓足幹勁，力爭上遊”標語描紅。羅雲霄湊到跟前問道：“同誌，請問辦公室在哪？”
描紅人轉過身來，上下打量著羅雲霄，見小夥一米七五左右的個頭，眉清目秀，十七八歲的樣子，背著個行李，手中還拎著臉盆洗漱用具，就是身上的藍布褲褂濕巴巴的。他把手中的刷子放在成油漆的一隻大碗裏，擱在凳子上，脫下線手套，伸出右手拍了一下羅雲霄肩頭，笑著問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從羅家莊來的叫羅雲霄對嗎？”
羅雲霄驚愕的瞪大了眼睛，張著嘴看著這位三十來歲，身高不足一米七，黃白淨麵孔，兩腮帶酒窩兒的男子，一時竟結巴起來：“對、對，我們不，也不認識啊，你、您怎麼知道的？”
男子一笑也不作答，拉起羅雲霄就朝院裏走。
第三章：登記報到
這是一座坐北向南的大院，前排平房南北過道東西各有四五間屋子，後排也是一拉溜的平房。男子把羅雲霄帶進前排東邊緊挨過道的一間屋子，他進屋時看到門楣上有個小木牌寫著：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也就十幾平米，靠北牆對著放了兩張辦公桌，上麵有一架搖柄式黑色電話機，和一些文件、墨水。一個梳著兩條長辮子的姑娘正俯在辦公桌上，埋頭寫著什麼。東牆上邊掛著馬恩列斯毛畫像，下邊是一些進度表之類的格格。聽有人進來，姑娘抬起頭看了一眼帶羅雲霄進來的男子，急忙站起來說道：“張秘書，您這麼快就把字描完啦？”
“哦，還沒那。這不，咱們的新電話員來報道，你先給他登記一下，填個表。”回頭對羅雲霄說：“小羅，這位是文員肖玉華同誌，讓她給你登記一下，我描完紅再具體給你安排工作。”說完就走了出去。
羅雲霄望著他的背影，心裏說，呀，他就是張秘書啊，當秘書的也幹粗活嗎？
“小羅兒同誌，請你把這個表填一下，不明白的問我。”肖玉華把一張人事登記表和鋼筆遞了過來。
羅雲霄接過登記表，上麵讓填寫的是姓名、民族、成份、是否黨團員、籍貫、家庭住址等，這對一個高中生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何況在學校經常填寫這個。三下五除二就填寫完了，遞給肖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