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朝登明堂(2 / 2)

冀州上下皆傳說皇帝陛下與先皇後薑氏感情甚篤,自其在世時便不曾大肆擴充後宮,皇後之下隻有三夫人齊全,九嬪空懸其五,世婦與禦妻更是寥寥。而六位皇子均已設立別府而居,偌大宮室之中,就顯得格外空曠肅寂。

白日漸長之後,午後人便容易困乏,太液池邊的小花園中靜悄悄的,連楊柳枝都軟綿綿低垂著。忽然臨水的小路上傳來淩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內侍宮女們一聲高過一聲的「殿下」,隻見個豆蔻之齡的女孩子從一人多高蘆葦叢後轉了出來。

雖說五官看去仍顯稚嫩,可女孩瓷白皮膚上生著柳眉杏眼,瓊鼻之下天生含笑的嘴唇不點而紅,再配著身上柳綠宮裝,發辮上鵝黃色的飄帶,正是個端端正正的小美人。

這小姑娘手上本牽著個玲瓏的紙鳶,可惜現下不見什麼風,饒是她跑得額發都沾濕在額頭,仍是不見這紙鳶有飛起來的意思。她腳下的棧道由岸邊一路繞上太液池,當中有一處廢棄的碼頭,因著過去停靠船隻的緣故,並沒有修上扶手一類。小姑娘又隻顧著回頭去看風箏,不小心便失了腳,一聲驚叫出口,眼看就要變做個落湯雞。

跟在她身後的隨從們也都個個大驚失色,又都趕不及上前去救,慌亂之間滾成一團。正在呼天搶地時,卻見對麵水中央的高高架起的回廊上一道人影閃過,等回過神來時,就見那名姑娘正被個高大的男子自懷中放了下來。

「公主、公主您沒受傷吧!」

小姑娘回頭看了看跪了一地的仆侍們,再把視線移回來時,就見那名男子已經在自己麵前單膝跪下,低著頭道「草民唐突,請公主恕罪。」

沒理會身後竊竊私語的聲音,女孩子略一歪頭,睜大了眼睛問道「我好像沒在宮裏見過你,你是誰呀?」

男子絲毫未動,沉聲回道「草民薑衡,是丞相府中的侍衛。」

「丞相……」女孩皺著眉頭咬住下唇,「丞相又是誰呢?」

此時橋上遠遠傳來個少年的聲音「慕名……」

聽到這個聲音,慕名公主立刻笑逐顏開,腳步輕快地朝橋上跑去「哥哥!」

來人正是六皇子風曜名。展開雙手接住撲進懷中的慕名公主,風曜名張口雖然說著責備的話語,卻掩飾不住語調之中的寵溺「都這麼大了也個沒規矩,還不見過丞相。」

與風曜名一道而來的任琳琅這才斂袖一禮「微臣見過公主殿下。」

慕名公主鬆開攬在風曜名脖子上的手,上下將任琳琅打量一番「原來你就是那人說的丞相啊。」

任琳琅看了一眼仍舊跪在棧道上的薑衡,笑道「不錯,微臣正是任琳琅。方才見公主不慎落水,這才吩咐家臣上前,若有什麼失禮之處,還望公主和六殿下不要見怪。」

「太傅這是說的哪裏話,我自小常去東宮,與您也算有師徒之名,您自然是慕名的長輩,哪裏會有什麼失禮。」風曜名牽起慕名公主的手,「你也不要胡鬧了,隨我們一道去母後那裏吧。」

等到任琳琅離開皇宮時,天邊已是暮色沉沉。可馬車從朱雀門出來,卻是一路向南出了城,駛入中都近郊一處山林之中。

山道崎嶇,當馬車最終停在小巧的道觀前時,一彎新月已經掛在東方。薑衡從前座跳下,剛剛挑起車簾,道觀緊閉的大門便被人拉開了。

任琳琅從馬車上走下,便見一名亭亭玉立的女道行至自己麵前,款款俯身一拜,清冷出塵的嗓音柔聲喚了一句「舅父」。

「徵兒還是這般多的禮數。」任琳琅將人攙起,「我如今出城不易,隻好踏月而來,道觀中現下可有什麼人?」

風徵名起身之後稍退半步,讓出入內的石階「舅父所言,徵兒都知曉。道觀中的姑子們該都安歇了,舅父隻管放心,隻是有一事徵兒不曾言明,希望舅父不要怪罪……」

聽她如此說,任琳琅略一斟酌,接著道「有什麼事情,入內再說吧。」

三人一道入了會客的偏廳,內中竟已經坐著一人,正煮水烹茶,寒梅的清氣與龍腦香混在一處,熏騰得人精神不由一振。

任琳琅腳步一頓,接著就走到那人對麵坐下,從善如流拿起水舀陶杯,將煮好的梅鹵茶點出四杯後,方才開口道「謝兄今日怎麼有雅興來此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