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們自太極殿退出之後,或是兩三結伴討論事宜,或是匆匆獨自離去。中書令謝玟競因其出身特殊,交遊並不算廣,多數時間獨來獨往,一般也少有人主動上前與他攀談。
按理說皇甫驥這種剛及入朝的官員,又是武家出身,是從未料到有那麼一天,謝玟競會主動找上自己的。可是謝玟競非但語調平和地同他寒暄了片刻,甚至異常隨意地邀請他午後同去茶樓坐坐,仿佛是相熟許久的長輩一般。
如謝玟競這般身份,若是主動相邀,該是少有人會拒絕,皇甫驥幾乎是誠惶誠恐應下這份邀請,午後早早便到了約定的地點。
雙方見禮落座之後,沒等皇甫驥想好合適的說辭,謝玟競已經開門見山道「我今日約你來,是想就儲君一事,問問你的想法。」
皇甫驥全然不曾料到對方會問得如此直接,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到合適的應對,臉上的訝異神色更是壓抑不住,隻好硬著頭皮道「這樣的大事,如何輪到晚輩置喙。」
謝玟競雲淡風輕回了一句「此事決斷的確與你無關。」
「謝大人……」
「可你的兩重身份,卻又至關重要。」
被謝玟競打斷之後,皇甫驥忽然沉默,片刻之後才道「謝大人所說之事,晚輩不解其意。」
「我猜想,世人皆知你是皇甫家的大公子,但應該少有人知,你同時也是丞相任琳琅的學生。」謝玟競抬手示意對方不要急於反駁,接著道,「那兩人想做什麼並不是我所關心的問題,今日約你前來此地,不過想給幾句老人家的忠告罷了。」
皇甫驥似有所觸動「還請謝大人賜教。」
謝玟競道「有些事情,即便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也有可能並非真實。年輕人急於功成的銳氣固然是好的,可凡事總要為自己留下後路。」
「大人的意思是……」皇甫驥話說到一半猛然停住,接著皺起眉頭,「方才大人提及我的身份至關重要,不知是何意?」
「那就要看,你們到底瞞著天下人,做過些什麼了。」謝玟競將粗陶壺自爐火上取下,初沸的滾水衝入茶壺,帶起一陣紫蘇的清苦香氣。
之後許久皇甫驥都是默默不語,謝玟競也隻是坐在那裏獨自飲茶。直到皇甫驥再次開口,這才放下手中茶盞,將目光重新落在對麵的年輕人身上。
「不知大人……為何要將我叫來此處,對我說這些話?」
「或許,」謝玟競微笑道,「我也曾經是個心高氣傲的年輕人,這才特別感同身受吧。」
同謝玟競的這次會麵,談話雖然並未切中什麼關鍵,對皇甫驥來說仍是敲在心上的一記重錘。夜間回到將軍府,經過好一番思慮之後,皇甫驥還是敲響了皇甫邕書房的門。
父子二人難得促膝長談,一晃已近深夜。
最終是再次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這場談話,皇甫邕示意皇甫驥開門,後者卻在看清來人之後震驚得呆立當場。
站在門外的人正是薑衡。
皇甫驥感覺喉嚨處異常酸澀,即便是簡單的吞咽動作也變得非常困難。好容易穩住聲音之後,他幾乎是用盡全力才把這句話擠了出來「薑衡是父親的人?」
皇甫邕長歎一口氣「原本想另尋個由頭讓你知曉,如今謝玟競找上你,今日剛好順水推舟一並都告訴你吧。」
「不錯,薑衡正是我安排在任琳琅身邊用作監視的死士。」
「為什麼?」皇甫驥仍處在震驚之中,「我本以為老師雖然不曾直接幫助父親,但你們二人相互扶持多年,如今不過各取所需而已……」
「阿驥,有些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簡單,」皇甫驥伸手揉了揉眉間,「冀州能有如今景象的確是我與他合作,共同經營的結果。」
「可我自三十年前結識任琳琅開始,就知曉此人不能完全信任。」
此時皇甫驥眼中一片昏亂,草草道別之後便匆忙離開皇甫邕的書房。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皇甫邕轉向薑衡「回去之後告知那人,阿驥近幾日應當會找上他。」
薑衡默默將一封書信放在了皇甫邕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