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拍拍他的手「那是別人說的,母後想知道你都瞧見了什麼。」
按照慣例,除太子之外,如同風曜名這樣未成年的皇子,春獵時並不會被派給軍隊,大都跟隨某位將領,名為協理,實為見習。
因此事發當時風曜名斷無可能身在現場,更不可能目睹到什麼細節,皇後這一句問得實在是毫無道理。可是她不僅這樣問了,還認真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等待他給出答案。
風曜名見狀抿著嘴笑起來,臉頰上擠出了個小酒窩「我什麼也沒瞧見,隻聽鄭大人說,曾看到二皇兄和皇甫將軍家的大公子走在一起。」
「原來如此。」皇後替風曜名整了整衣領,臉上的笑容越發甜蜜,朱唇輕啟道,「我還在奇怪,你二皇兄雖說性子急躁了些,卻也不至於這般糊塗。」
話音剛落,婦人感覺膝上一重,原來是風曜名歪著身子躺倒在她懷中。皇後拈著指頭往兒子頭上戳了一下「你這孩子就是長不大……」
「同哥哥們比起來,兒臣的確年紀小啊……」風曜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繼續聽皇後說話。
「既然二皇子找了皇甫家做靠山,倒也替咱們省下不少麻煩。」
風曜名拽住皇後的衣袖「母後說的麻煩是指什麼?」
「自然是……拉攏丞相。」
將自己的衣袖從兒子手中抽出來,皇後抽出一根細銀簪子,剛傾身到矮桌旁挑了挑博山爐中的香餅,就聽見風曜名嘟囔了一聲「又是那個任琳琅……」
「曜兒……」「兒臣不明白,為何母後一定要在那人身上耗費心力?」
皇後歎了口氣「若要助你登上皇位,總要有人籌謀才是……」
「可他任琳琅為四哥籌謀了十幾年,到頭來又是什麼下場?」風曜名猛地坐起來,一臉的不悅神色,「母後還認為這樣的人可用嗎!」
伸手按住怒氣衝衝的兒子,皇後輕聲答道「正因為如此,母後才認定此人可用。」
「若他一心隻為太子,憑他那樣的才學手段,想要拉攏簡直比登天還難。可正因為他存了一份單單為己的私心,如今太子身歿,陛下身子又時好時壞,他必要為自己謀條後路。」
聽了這番解釋,風曜名依舊噘著嘴「可是……就算因為他與皇甫將軍不睦,不會幫助二皇兄,還有其他皇兄呢,他又為什麼一定會選我?」
皇後笑道「且不說你那幾個皇兄都是實難成事的主,但憑王謝兩家世代姻親的關係,我若許諾助他扳倒皇甫邕,他顧念當年謝氏舉薦之恩,也一定會選擇站在你這邊。」
看風曜名還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皇後又換上了感傷的口氣「當年王氏遷往濱守,雖說換得了太平日子,可也將往日榮光都拋在身後。幸好謝氏仍在中都苦撐,即便隻是表親,總不至於讓咱們娘兒倆孤立無援。」
聽皇後提起這些事,風曜名態度頓時軟化不少,湊上前攬住母親手臂撒嬌道「兒臣知道母後都是為了我,隻是兒臣實在不喜歡那任琳琅……」
「母後明白,」皇後喟歎道,「若不是你那小舅舅不成器,族內又沒有可用的人才,母後也不願去招惹那種謀臣佞吏。」
後來風曜名又靠在皇後腿上聽她講了些王氏在申陽的瑣事,直到有內侍來傳旨,說皇帝陛下要同皇後娘娘一道用午膳,皇後這才喚來仆從備車,送風曜名回自己的府邸去。
臨走時,風曜名照例還是黏黏糊糊不願離開,皇後好言好語哄了半天才作罷。母子倆牽著手自昭陽殿一道出來,風曜名路上仍舊皺著眉頭,咬住嘴唇吞吞吐吐的樣子,皇後隻當他小孩子脾氣還沒過去,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道「多大了,還不見好就收?」
「不是的母後……」風曜名撇了下嘴,「兒臣隻是在想,母後希望兒臣當皇帝,就非要四哥死嗎?」
這時宮侍們都在前頭引路,這句話隻有母子二人能聽見。但皇後聞言立即低喝了句「胡說!」神態全沒了剛剛的溫柔,豔麗的麵容上仿佛罩上一層陰翳,染著正紅色胭脂的嘴唇抿得死緊,倒豎柳眉瞪了風曜名一眼,「方才的話不許再提,知道麼!」
兩人一路沉默著出了昭陽宮,早有仆從候在宮門口。直到風曜名所乘的肩輿繞過了長道盡頭的拐角,皇後才乘上自己的轎輦往太極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