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酒底話太平(3 / 3)

於是他們便提著酒,坐到了鋪著黑瓦的院牆上。

院子裏除了阮清玄,還有一個中年男子背對她站著,姿勢局促非常,好像準備好了下一刻就要衝出門去。

皇甫希壓低了聲音道「這人名叫向子渝,是寶雁的師父,而我師父……是他的妻子。」

這兩人是夫婦?風鴻名又朝院子裏看了看,有些納罕起來。

「既然來了,為何又要走呢?」

阮清玄的聲音總是溫和通透,哪怕是隔著微涼的晚風依舊如此。

可向子渝聽到這句話,肩膀明顯瑟縮了一下,仿佛單是這個聲音便會讓他感到恐懼,良久之後才聽到他回答「那把阮……我替你調好音了。」

阮清玄溫言道「這是你親手做好送我的,自然隻有你才最有資格為它調音。」

「從前每年你為我調好琴,都會讓我為你彈奏一曲。」

晚風吹動向子渝的衣袍,也帶來他有些酸澀的聲音「如今我……我不配……」

「子渝,」阮清玄柔聲喚他,聲音中卻透露出不容拒絕的堅持,「我從來沒有怪過你。」

「若是你堅持要走,也請聽完這支「幽蘭」再離開吧……」

清幽的樂聲響起,皇甫希衝風鴻名比了個手勢,兩人悄悄離開了小院。

隨後他們去了向子渝的住處。

院子裏擺著方桌坐榻,兩個人總算可以舒舒服服坐下來飲酒,順便看看這晴空之上的滿天星鬥。

「你說你是襄州人。」

兩人相對沉默著喝了半天酒,皇甫希此時突然出聲,倒教風鴻名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晌才回過神來,答了一句「正是」。

皇甫希搖了搖手中的酒壇子「寶雁也是襄州人,幾年之前我曾去她家拜訪過,連山的確是非常不錯的地方。」

「可惜尚不及濱守。」

「你這是得隴望蜀。」皇甫希笑罵,「這般不知足,可知道中都那邊是什麼光景?」

風鴻名苦笑,中都是什麼光景,誰能比他更清楚呢?

那邊皇甫希自顧自說了下去「別人隻當做天子之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又有幾人知曉這駱駝周圍正是群狼環飼,半刻安生日子也過不得。」

「許是……風氏一族氣數已盡吧。」

他這話剛說完,皇甫希便將手中的酒壇往桌上一頓「若隻會仰仗氣數,中都何以能夠屹立至今!真要論氣數,隻要尚有一兵一卒在邊境戍守,就沒有氣數已盡的那天!」

話中雖然帶了幾分酒意,卻仍能聽出是肺腑之言,風鴻名隻覺得心中盤桓數日的憋悶之氣頓時消卻不少,語調中終於帶出了點真實的歡愉來。

「想不到趙姑娘如此胸襟,真讓在下慚愧。」

皇甫希衝他擺擺手「我生在軍營,說話做事自然都是軍人的方式。真論上朝堂紛爭籌謀天下,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去弄明白。隻盼望一國之君能心如明鏡,就別無所求了。」

風鴻名點頭「在其位謀其政,姑娘句句在理。」

「聽我說了這麼多,你呢?」

「我?」

「對啊,你的想法呢?」皇甫希托住下巴,眯起眼睛笑著看他,「我盼望主君聖明,同袍不至枉死疆場,天下能夠終有一日不興兵戈……那你來到霽雪宮,又是想要什麼呢?」

低下頭認真思索片刻,風鴻名慢慢把酒壇中剩下的酒喝了幹淨,這才接道「同姑娘的比起來,我的想法可要遜色多了,不過是讀書人中最俗爛的那一種。」

「這種事情何分高下,說來聽聽?」

風鴻名深吸一口氣,輕聲道:

「海清河宴,九州一統。」

隻聽「當」的一聲,卻是皇甫希提著酒壇同風鴻名手中那個碰了碰「有誌者需敬之!雖然酒已經沒有了,還是祝咱們得償所願!」

夜色漸濃,天上流雲舒卷,繁星正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