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擁雪夜初白(1 / 2)

太上九年,中都城外,大雪。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也特別快。刀子一樣的烈風刮了幾日,隻趕上一日晴好,過午有薄雲堆疊起來,晚間便落了雪。

城外這間酒館統共隻有七八張桌子,蓬草簾子隔出的一方雅間,生意不好不壞。這天氣來吃酒的人很少,多是過路行腳的販夫走卒,所以櫃台後邊閑閑撥著算盤的小二哥整個晚上都在盤算如何將堂上那位貴客請進雅間裏去。

那人剛進門的時候並沒人瞧出他特別,最多是衣料看著輕軟些,這樣的大雪也沒髒了靴帽,普普通通的士族子弟罷了。直到隨行的人擺出燒漆螺鈿的食盒,細聲慢語請店家沽半斤新酒來,小二才明白過來人家的氣派,趕忙殷勤招呼著往裏請。

可誰知那主人家竟笑著婉拒了,說是老友相約從來都是這張桌子,要不辜負店家年年自釀的新酒,得配上這來往喧嘩才好暖人肺腑。

這話說得既矜持又周到,小二哥聽了個似懂非懂,隻好窩回爐火邊繼續算賬。

夜色漸濃,進來酒館歇腳的人漸漸少了,眼看還有一兩個時辰便要關城門宵禁,小二哥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客官,您等的人還來嗎?」

風雪聲中隱約傳來鈴鐺的脆響,隨即便是駿馬長嘶,客人取過燙好的酒,聲音中都是真誠的笑意「我的朋友已經到了。」

沒等他話音消散,今日新換上的棉布簾子便被人挑了起來。

「任兄久等!想不到這雪還沒積起來,路上已經這樣難走了。」

而等他脫掉大毛外袍,在桌邊坐下來的時候,任琳琅已經斟好了兩杯酒,笑著回道「酒還未冷,林兄來得不算晚。」

說話間林賜已經喝幹了自己麵前那一杯酒,看著任琳琅慢悠悠自熱水中提出酒壺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從前我就不愛你這喝酒的調調,不幹不脆。」林賜隨手拈起筷子撿了小菜塞進嘴裏,隔著飄散出來水汽看向坐在對麵的老友,「最近中都可有什麼新鮮話題?」

「林兄也知自己要向我打聽中都的事情,在此間喝酒自然也就該隨我的規矩。」

林賜正想招呼小二尋個大些的酒器來,沒想到任琳琅立刻堵上這麼一句,隻好訕訕地收了手,轉了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他年輕的時候最不喜歡叔伯兄弟們的精明樣子,故而從不蓄須,生怕自己沾染上商賈氣。後來年歲漸長,又學江湖豪客留起覆麵虯髯,剛一進家門便被自家夫人摁在銅盆前刮了個幹淨,耳邊全是絮叨叨嫌他邋遢的話。一來二去,林老爺總算接受了自己不再是林少爺的事實,變成了怎麼瞧都是個富商的富商。

這半晌他坐在那裏發呆,任琳琅竟然也沒打斷他,隻等他若有所思又喝了杯酒,才開口道「鴻兒要成親了。」

剛被林賜喝進嘴裏的酒就這樣噴了滿地。

「你說誰?」

「風鴻名,我那苦命的外甥,冀州中都太極宮中當今的太子殿下。」任琳琅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這樣說夠不夠明白?」

林賜苦笑著去看地上的酒漬「可惜了這樣好的酒……你就不怕我噴你臉上?」

任琳琅笑道「你不敢。」

林賜是誰,襄州古來重商,能在襄州的生意場上保住林家當年搖搖欲墜的產業並且做到更勝從前,他當然不是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