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向太後帶病垂簾 韓忠彥入輔大政(1 / 3)

第一回 向太後帶病垂簾 韓忠彥入輔大政

皇太後向氏夜以繼日地忙了兩三天,才算把眼前大事安排初定。畢竟是五十多歲的老人,哪禁得起這麼打熬?趙煦的靈柩暫厝在天王寺後,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就在這一刹那,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黑了好一陣。勉強回到宮裏,還沒進膳,便歪在鳳榻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趙佶雖已十八歲,個子比他哥哥趙煦還高,然而繼承大位對他來說畢竟太突然,太後一躺下,他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童貫提醒他道:

“陛下,到隆祐宮去看看太後娘娘吧。”

趙佶這才如夢方醒,招呼童貫:“走,快走!”

來到隆祐宮,向太後正巧剛坐起來,見到身穿黃袍的趙佶,不知是新奇還是欣慰,竟露出了笑容:“皇上真是一表人才呀。”

“太後殿下。”趙佶大步跨到向太後榻前,將向氏伸過來的手緊緊握住。“你老人家好些了嗎?”

“皇上改口稱本宮為殿下,本宮一時還真不習慣。皇上不是一直稱本宮為娘娘嗎?那多好聽,心裏也感到更親切。”向氏滿臉慈祥,看起來精神好多了。

童貫不失時機地插上一句:“陛下天縱聖明,最懂皇家禮法。大臣們沒有一人提及此事,完全是出自聖意。”

向太後娓娓說道:“這是在本宮臥榻前,又不是在朝堂上,何必這麼刻板。”她把身子移到榻沿,侍女立刻上前扶她坐穩。“本宮最大的願望,就是從今以後天下大事都由皇上獨斷,本宮該做的事都做完了,從現在起,皇上就總攬朝綱,號令天下吧。”

“太後娘娘,那可不行。”趙佶湊到向氏左側,真的改稱“娘娘”了。“兒臣這個皇帝既然是娘娘給的,娘娘怎麼也要送兒臣一程才行啊。”

向太後拍了拍趙佶的肩膀道:“皇上知道本宮為什麼堅執要把天下交給你嗎?”沒等趙佶回答又接著道:“因為我家佶兒肩膀最硬朗,心性最靈透。你讀的書多,自然能與古聖賢心心相印;會圖畫,可以把天下萬物彙集在片紙之內。本宮有個秘密,對誰都沒講過,今天不妨講給皇上聽。其實本宮根本沒有幹預朝政的想頭兒,可就在你兄長彌留之際,太宗皇帝托夢給本宮,真真切切地對本宮說:‘大宋天下,斷自吉人。’誰是吉人,不是再明白不過嗎?”

“太後娘娘,這是真的?”趙佶脫口問道。他並不懷疑太宗托夢,隻是覺得以前的心思都用在蹴鞠繪畫、寫字吟詩上,突然君臨天下,他感到無所措手足,於是再次向向氏懇求:“娘娘,太宗托夢隻說兒臣可以繼承大統,並沒說不需要娘娘扶助兒臣。兒臣誠心請求娘娘效仿太皇太後垂簾之製,就算不願為了兒臣,也該為大宋江山的穩固再費些精神呀。此事兒臣已與章惇、蔡卞等人都說過了,他們也都讚同。你老人家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天下人的祈請。”說罷跪地,要給向氏叩頭。

“皇上快快起來。”向氏沒想到趙佶如此懇切,連忙招呼童貫:“還不快把皇上扶起來?”

看見趙佶眼角掛著淚水,向氏甚為感動,輕聲說道:

“這等大事,皇上說了也不能算數,需要大臣們集議才行。”

兩天後,皇太後向氏和新皇帝趙佶在內東門小殿裏召見首相章惇、樞密使曾布、尚書左丞蔡卞、禦史中丞安惇等人,首議垂簾之事。盡管向氏一再遜讓,大臣們還是議定,按照祖宗家法和趙佶的堅請,由她垂簾聽政。向氏勉強應允,但一再申明,此番垂簾,不可如太皇太後高氏那樣現身大殿,所有大臣入奏,都必須先得到趙佶批閱,再由太後副尾行下。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因身體欠佳,會盡快還政給皇上。這件大事定下後,還有些例行事務,如定趙煦廟號為哲宗、新皇帝趙佶生日十月初十為天寧節、追尊趙佶生母陳翹楚為皇太妃、首相章惇為先皇帝山陵使、因國喪推遲本年科舉會試到二月初五,由吏部侍郎徐鐸知貢舉,給事中趙挺之同知貢舉等事,也一並確定下來。

向氏不願垂簾,委實是因身體一直不適。她覺得在朝廷紛亂之際出色地完成了皇權交接,已經無愧當朝太後的身份了。後來她同意暫時垂簾,倒不完全是因為趙佶的誠懇,而是出於對趙家天下的擔憂:如今在朝的幾個大臣各懷鬼胎,貌合神離,甚至連貌都敢不合。趙佶年紀輕輕,想把最高層的矛盾理順,是件很難的事。佶兒心地柔弱,讓他對誰下狠心,都不那麼容易。當年神宗駕鶴西歸後,太皇太後高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冒了極大的風險,才把新黨頭目蔡確、章惇、張璪、蔡卞等趕出了朝堂,誰知趙煦問政後,章惇、曾布等人竟像演幻術一樣相繼殺回了朝廷。如今她的心思和當年太皇太後高氏完全一致,盡管眼下沒有司馬光、呂公著那樣的老臣可用,她還是決定,為了整飭朝綱,就算拚盡殘年,也要給佶兒確立一個穩定的政局。

這一天她剛用過朝食,宦官梁師成便來到隆祐宮:

“啟稟太後娘娘,樞密使曾布大人求見。”

“宣他到內東門小殿奏事。”向氏吃力地欠了欠身,侍女連忙上前,扶她站起來。

早已候在小殿前的曾布低垂著頭等向氏坐穩,開門見山地說道:

“臣曾布深知太後殿下貴體欠佳,還來驚擾,實屬不該。隻是新朝之內,輔臣尚缺,章丞相馬上又要出使山陵,調整宰輔的事刻不容緩。臣身為樞相,兼攬諸事,於理不合,故臣欲皇帝陛下與太後殿下以此事為急,盡快安頓好東、西二府,庶使指麾暢通,百官各司其職。”

早在見曾布之前,向氏已料到他要講這番話。此人原本和章惇沆瀣一氣,等到把元祐人掃除殆盡,輪到誰能總攬朝政的關鍵時刻,二人的矛盾便不可調和了。曾布很清楚章惇已到了天怨人怒的地步,在擁立何人為帝的關鍵時刻,他又大勝了章惇一籌,如今由他提出調整宰輔大臣,傻子都能明白,他認為躋身首相,已是非他莫屬了。

“是啊。先帝末年,大臣的貶謫太過頻繁,才造成今天朝中缺人的局麵。”向氏不無感慨地說。

曾布接口說道:“太後殿下的話切中了朝廷弊端的根源,臣的感受與太後一般無二。先帝在時,已覺察出章丞相一手遮天欺上瞞下,肆意亂政胡作非為的罪惡,可惜沒能鏟除巨奸,便抱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