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趙奶奶的生命挽歌(1 / 3)

第五章趙奶奶的生命挽歌

病魔襲擊奶奶

1999年1月13日,我在日記裏這樣寫道:親愛的奶奶,我真的不相信上天會這樣的無情將您從我們身邊奪去,我不想讓您離開我,更不想讓您離開美好的人間……

由於奶奶排練春節晚會小品《老將出馬》,連續多日的疲勞,她的老毛病肺氣腫又犯了,咳嗽不斷,偶爾伴有低燒現象。看得我心裏不是滋味,常常催促奶奶去醫院檢查,但奶奶為了不耽誤排練節目,隻吃點消炎藥勉強支撐著。這一天,咳嗽越來越厲害,我還是督促奶奶到四六六醫院去做檢查,奶奶很無奈,隻好答應我去醫院看一看醫生。

醫院離住所隻有幾百米遠,步行數分鍾即到。到了醫院掛了內科門診,恰好是平日非常熟悉的崔大夫,崔大夫是位年近五十歲的阿姨。當她看到奶奶時,熱情地說:“趙老師,怎麼不舒服了?您老可要注意身體呀,您可不能有毛病!”趙奶奶哈哈地笑著說:“崔大夫,瞧您這麼一說好像我是鐵打的,永遠不生病了。”兩人寒暄著,大夫一邊詢問著奶奶怎麼不舒服,一邊認真地記著病例,時不時用聽診器給奶奶檢查。我在一旁不停地看著大夫的表情,隻見大夫一邊聽一邊緊鎖眉頭,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最後隻對奶奶說了一句:“趙老師,您這是老毛病又犯了,但是我今天建議您最好做個胸部透視,好嗎?”奶奶忙說:“行呀,大夫說了哪有不行的道理。”崔大夫忙寫了檢驗單遞給我,讓我去繳費,今天崔大夫格外的照顧奶奶,堅持要護送奶奶到檢查室去,奶奶隻好順從。

交完費後我陪著奶奶到了胸部檢查室裏。檢查的人並不多,隻有兩三個人,當我把檢查單交給做胸部檢查的大夫時,大夫是個年輕的小夥子,他接過我的化驗單一看,當即一愣並自言自語:“怎麼還有與老太太同名的呢!”我陪伴在奶奶身旁,不一會兒,那位年輕的大夫大聲喊:“下一個病人,趙麗蓉!”我隨奶奶走進檢查室,年輕大夫真真的吃一驚,便說:“趙老師,怎麼會是您呀!”趙奶奶笑著說:“是我呀。”年輕大夫好一陣興奮,忙做好檢查準備,而後我拿著奶奶的背包回到了走廊等候。

大約半小時後,年輕大夫神情好凝重,叫過我便問:“還有誰陪著趙老師來的?”我忙說:“就我一個人,大夫怎麼了?”年輕大夫搖搖頭說:“有點不好。”當聽到這個話,我心裏咯噔一下,手腳一陣的哆嗦便問:“怎麼不好?”“我懷疑是肺癌!”當我聽到最後的那句話,猶如五雷轟頂,腳底下發軟,眼前一陣陣發黑,渾身發冷,實在站不住了,便蹲下來,好一陣才緩和了自己的情緒。年輕大夫見我這樣便說:“你一定要鎮靜,你可千萬不要哭,我隻是懷疑,也許還不是。”聽他這樣一說,我心才安穩一些,勉強站起來問:“我該怎麼辦?”年輕大夫說:“趙老師還在檢查室裏,你先調整一下情緒,你平靜一些再隨趙老師回家吧,順便把她的家屬電話號碼告訴我。”

當時我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我一定要堅強,一定不要讓奶奶知道自己的病情,何況還沒有做出最後的診斷。我走進檢查室,看到奶奶與年輕大夫正在寒暄,說說笑笑。當時我看了簡直心如刀割,我深吸了一口氣,命令自己一定要淡定,一定要裝得若無其事,不要讓奶奶發現。微扯了下嘴角,故作輕鬆地對奶奶說:“奶奶,沒事吧?”奶奶說:“聽大夫說,沒啥事。”我便再也沒說什麼,隻是看看大夫並說:“我們可以走了嗎?”我與大夫的眼神相互碰撞著,大夫向我點點頭說:“可以回家了。”我們又回到內科與崔大夫打了個招呼,奶奶忙對崔大夫說:“做了透視說沒啥事可以回家了。”崔大夫好像早就知道奶奶的病情了,從她的眼神裏能讀出她的無奈。崔大夫並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給奶奶開了一些止咳的中藥,我與奶奶拿了止咳藥便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雖隻有數分鍾的路程,走起來卻很漫長,每走一步都覺得沉重,我一路無言。當回到家時,打開防盜門,進入那溫暖如春的居室,我不知該做些什麼。我不敢多看奶奶一眼,怕看了她後,我便再也抑製不住奪目而出的淚水,放聲大哭。我隻想多幹活,隻有幹活才能忘記那猝然降臨的噩訊。

笑看人生

1999年4月20日傍晚,趙奶奶得知自己患了癌症,她坦然地對她的家人說:“你們沒有必要瞞我,這算啥呀。現代醫學這麼發達了,還有治不了的病,有病就應該踏實地去治療。好了,你們也不必難過,一切都沒什麼!”

我確實沒想到奶奶會這樣平靜地麵對現實,心情那樣的坦然,坦然地讓我有些發慌。她的家人不停地安慰著,不停地問著:“您沒事吧?”她笑著說:“這算啥事呀,我且死不了呢,你們都放心地回去吧!”在趙奶奶勸說下,她讓自己的家人各自回家了,這裏隻有我和奶奶留在了高知樓上。

那一夜,我真的好難過又好害怕,從來沒有過的恐懼。我就那樣悶不作聲地替奶奶鋪好被褥,往日奶奶從不讓我幹這些事情,可是今天我爭搶著替奶奶做好這些事。到晚上十點,奶奶像往日一樣,平靜地回屋睡覺了,並且也讓我早去休息。我還是默默地跟著到了奶奶臥室,直至看著奶奶臥床。我不知為什麼,還是舍不得離開奶奶,幾經奶奶催促我才肯離去,熄滅她的床頭燈,悄悄地離開了奶奶的臥室。

那一夜,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心裏好一陣的難過,想到奶奶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一想到奶奶會離開這個人世,會離開我,我的心就會緊縮成一團。黝黑空曠的房間讓我恐慌,我隻有用淚水慰藉內心的不安。寂靜的夜晚,一彎冷月掛在天邊,月光星星點點地灑落到我床頭上。我蜷縮在床的一角,用被子緊緊地將自己顫抖地身軀裹起來。

恐慌的心一直停留在奶奶身上,耳朵不停地貼近牆邊,細細地聽著奶奶那裏的一切動靜。我好擔心奶奶知道自己真實病情會不會……越想心裏越哆嗦。忽然奶奶的臥室裏傳來了一絲動靜,我噌地跳下床,輕輕地,探一下頭看看奶奶的房間已經亮燈了。我趿拉著鞋子悄悄地走進奶奶房間,隻見奶奶呆呆地坐在床頭的椅子上,久久地凝視著床頭櫃上的一幅照片。那是她多年前早已過世的老伴遺像。我一切都明白了,內心好一陣刀割似地疼痛。我輕輕地給她披上一件棉衣,給她倒上一杯熱水,而後我拿個小板凳坐在了她的身邊,為她輕輕地揉搓著腿腳。她隻是看看我,還是沒有說什麼。過了會兒,她輕聲地說:“你回去睡吧。”我說:“我想陪著奶奶。”我看到她的眼睛已經濕潤了,但沒有流出眼淚,而我已悶下頭默默地擦拭著眼淚。她低沉地說:“小靜呀,你說人生咋這麼短暫呢,說走到頭就走到頭了,真是人生如夢啊,哎!一晃,風風雨雨幾十年說完就完了……”我沒有抬頭,我怕讓奶奶看見我的眼淚,因為奶奶最不願看到的就是眼淚。當我猛然間抬頭時,我模糊的淚眼看到了奶奶的兩行老淚,掛在了嘴角,我忙拿來麵巾紙遞給了奶奶。我跟隨她已近十年了,從來沒看到過她流淚,而今天奶奶卻落淚了。我更是禁不住她這樣,趴在她的腿上就哭,並說:“奶奶,您不會死的,您永遠都不會的,我不能沒有您,您走了我還伺候誰去呀……”她那枯幹的手撫摸著我的頭說:“靜啊,奶奶不會的,我還沒安排好你呢,我咋就走呢。”我抽泣著說:“就是嘛,奶奶不會離開我的。”她又接著說:“可是奶奶真要有那麼一天,你也應該學會獨立,學會堅強的麵對生活,好嗎?你還年輕,奶奶老了,早早晚晚都有那一天的。”我癡癡地看著奶奶,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把奶奶攙扶到床邊,讓她老人家半臥在床上。我依舊舍不得離去,並說:“奶奶,今天我能不能陪您一會。”奶奶點點頭說:“嗯,好吧!”我坐在她的身邊輕輕地給她捶腿,我從內心想讓她從苦悶中解脫出來,想法兒讓她高興。我安慰著她說:“奶奶呀,我經常看報紙,如今的科學飛速發展,醫學上肯定有控製這種病的藥,這樣的病並不可怕……”當我說到此時,她已經早知我要說什麼了,便攔住我說:“傻丫頭,你就別給我耍心眼了,你那意思是說我膽小唄!”我忙要解釋,她就擺擺手說:“我都活這麼大歲數了,不怕死了,我也不能輕易地就這樣死啊。更何況我還等著拍那個電影呢,人家導演早就讓我準備好了,先讓我去治病,治療得差不多了,我回來還要拍電影去呢,等拍完了《嗨,弗朗克》再死也不遺憾了。”我忙說:“您為了完成這個心願,一定要配合治療,咱們明天就去腫瘤醫院去住院。”奶奶點點頭說:“是的,一定要治好病,等著拍這部電影。”看著奶奶滿臉的信心,這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挑選遺像

1999年4月21日清晨,我照例精心地給奶奶準備早點,沒想到今天奶奶起的比往日早很多,我莫名地走進奶奶的臥室。

隻見奶奶正從櫃子裏搬動相冊,足有五大本相冊,每本相冊裏都鑲嵌著上百張照片,有她的生活照和劇照,有她青年、中年和老年時期的照片。她不停地翻動著。我見此情景忙蹲下去幫她一起整理,並問:“奶奶,您翻照片幹什麼呀?”她沒有說什麼,隻是搖搖頭歎了口氣。我還是問:“您是找照片嗎?”她點點頭回應道:“嗯!”我心裏一個勁地打鼓,這些天了並沒有其他記者采訪,也沒有其他外界活動要照片,我突然意識到,奶奶是不是為自己準備……我再也不敢想了,我的手不停地顫抖著,不停地為奶奶收拾已看過的照片。奶奶抬頭看看我,問:“小靜,你曾經把照片做分類整理的時候,記不記得有張我五十幾歲的生活照?”我看看奶奶,望著奶奶慈愛的麵龐,隻想流淚,支吾著說:“哦,那張呀,我知道了。”我快速將生活照的那本相冊拿起來,按年齡與時代的順序,快速翻找,當我找到五六十歲這個階段的照片時,我給奶奶看,並問:“奶奶,您看是哪一張呀?”她接過相冊,仔細尋看著,她的眼神定格在了一張照片上,並從相冊裏抽出來。那是一張五寸黑白照片,照片裏的奶奶笑得好燦爛,好慈愛,奶奶拿著那張照片舉到眼前,端詳了很長時間,然後點點頭對我說:“小靜,你看這張照片怎樣?從照片中就能看出滿臉的福氣吧。”我說:“很好,確實很有福氣!”她把照片放到了書櫃上,而後對我說:“你幫我把相冊原封不動地放到原位,整理好後我想與你說點事情。”

我快速把所有的相冊放好,然後對奶奶說:“您有什麼事呀?”她拿起照片說:“這張照片是我剛拍完電影《紅樓夢》後,到照相館特意去照的,我覺得那時候的神情特別好,而且有個化妝師專門給我化了妝,陪我一起去照的,這麼多照片,我最喜歡這張了。我想讓你一會到咱們附近照相館放大一張,留起來一旦我有那一天,就拿出來用,就不讓孩子們著急了。”她說完後我的心在刹那間好像被掏空了似的,半天也緩不過神來,心想,真是讓我猜對了,她是在為自己的後事做準備。我接過那張照片,悶頭用手輕輕撫摸著奶奶慈愛的笑臉,淚水一個勁地往外湧,放下照片說聲:“奶奶,您等會兒,我去趟洗手間。”我在洗手間扭開水龍頭衝洗著自己的淚眼,咬牙克製著不讓自己哭出聲,因為奶奶最忌諱流眼淚了,所以要讓冰冷的水衝掉我的淚水,心情慢慢平靜了,我才從洗手間走出來,笑著對奶奶說:“我沒事。”奶奶看著我說:“啥沒事呀,看你眼圈紅紅的,還說沒事。”她深深地舒口氣,看著那張照片說:“人早晚會有那一天的,人活百歲也是死,何況我都七十好幾的人了,俗話說,‘七十三,八十四,閻王爺不叫自己去’,能活到孔聖人的年齡也不錯了。”聽著奶奶的話,我的淚水不由自主地流著,我使勁擦拭著眼淚,並說:“奶奶,您不要那樣想,您的病會治好的。”她拿起照片對我說:“你想哪去了,奶奶一時半會兒還舍不得咽那口氣呢,最起碼我也得等到你出嫁了,吃完你的喜糖,再塌心地閉眼呀。”她說得我破涕為笑,扭頭回廚房給奶奶準備早點,待到奶奶吃完後,我拿著照片去照相館洗照片去了。

奶奶就是個很樂觀的人,麵對死神她從容不迫,她總是把最好的微笑留給別人,把最美的容顏留給世人,留給自己的隻是他人無法替代的痛苦!

病房裏的笑聲

1999年5月中旬,奶奶住進中國腫瘤醫院。來到這裏的病人不做手術,就是保守治療,首先第一步是放療。由於奶奶原發病灶在肺部,而且已轉移到了後顱骨部位,放療比起化療相對要少些痛苦。除了每天一小時的放射外,其他時間吃點口服藥,就是休養,我每天陪伴在奶奶身邊,不論晝夜,很少離開她。

放療的住院部是一排排平房,這裏的環境非常優雅,空氣很清新,真是一個世外桃源。窗外花池裏種滿了月季花,牆壁上攀著很多爬山虎,好像要把整個房子包圍,奶奶非常喜歡這裏的環境。她常說:“還是腳踏實地好,每天都能接觸地氣。”為了能排解單調的治療生活,我從醫院的商店買來了象棋和圍棋,來解除奶奶的寂寞心境。我與奶奶商量好了,在這期間每天除了吃好休息好,而且還要有娛樂時間,定在下午三點至四點半,一個半小時的娛樂時間。

一天,奶奶午休後,吃完了水果。她坐在床上說:“是不是咱們殺上一盤,我還是有點不服輸呢。”我高興地說:“那好吧,我再讓您幾次。”她說:“我還需要你讓,這幾天琢磨了半天,才知道這裏也有門道。”我看著奶奶不示弱的樣子,心裏有一種興奮,敢情一盤棋竟讓奶奶忘記了苦悶與煩惱。我一邊把棋盤鋪展床上,一邊把棋子分化成兩大部分,奶奶始終用紅色棋子,而我則用白色的。而後我幫奶奶碼放好棋子,說:“奶奶,您先走吧。”奶奶說:“你讓我可不行,咱們用錘子剪子布,誰贏誰先走。”為了爭奪第一步棋,經過好幾次錘子剪子布後,我總是輸,奶奶笑著說:“你不用讓我,我也照樣先走第一步。”聽得奶奶這樣一說,頓時把我逗得前仰後合,笑聲不斷,奶奶也不由地笑了。奶奶走第一步棋,嘴裏還念念有詞:“拱卒。”我說:“我也拱卒。”我心想,奶奶下了幾次,都沒贏過我,這次不用吹灰之力,準能贏得奶奶這盤棋。這時奶奶精神抖擻,她“馬走日,象飛田,炮打一溜煙”,三下五除二就把我好不容易拱過河的卒子給吃掉了。我對奶奶說:“下了這幾天棋,您還從沒吃過我拱過河的卒子,怎麼今天這麼厲害呀!”她說:“你就瞧好吧!”奶奶認真地看著棋子,我為了挽回點麵子,極力往前衝殺,恨不得將車、馬、炮全部的兵力用上,殺它個落花流水。急功近利反而適得其反。再看我的大本營已讓她的炮打得亂七八糟了。這時我手忙腳亂了,我隻顧進攻,忘了防守,我的老將竟被奶奶的臥槽馬給將住了。

我傻呆呆地看著棋子,不知該怎麼解圍,在旁的奶奶笑得合不攏嘴,我的腦門子不停地出汗。左瞧右看,怎麼也解決不了自己的困境,隻好看看奶奶說聲:“今天我輸給您了!”奶奶對我說:“孩子,人沒有常勝將軍,我雖學會沒幾天,但我精益求精,經常琢磨它,所以今天就贏了你。”她又接著說:“你知道你怎麼輸得嗎?”我搖搖頭,眨眨眼看著她,她又接著說:“其實你的棋技比我高,但是你忽視了我的戰術,缺少防備,俗話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我不解地看著奶奶,心想,怎麼奶奶懂得那麼多呀,難道她不光演影視小品,還懂得《孫子兵法》?可是我從沒看她讀過這樣的書呀。我不禁問道:“奶奶,您怎麼懂得這麼多呢?”她笑一笑看著我說:“傻丫頭,你別忘了,我可是個老人了,走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呢!等以後你到我這把年齡,你就理解我了。來,咱們再殺一盤!”我們相互開心地又笑了。我們的笑聲給寂靜的病房增添了色彩,這笑聲驅走了時時纏繞奶奶的病痛,她忘記了自己是個病人,也忘記了自己是不久於人間的癌症患者。

我多日的憂愁、恐懼和擔憂也在那一刻煙消雲散了。在那一時刻,我幻想著,也許在奶奶身上會出現奇跡,樂觀的她不會過早的離開人間,更何況還有很多關心她、喜愛她的觀眾們!

化療先話療

1999年初秋,幾個月的放療期結束了。趙奶奶從放療區轉到化療區,每到一個環境總是受到醫護人員的熱情接待,她被安排到一個單間住下了。

化療區域是一棟高樓,這裏的條件要比放療區域要好一些,方便一些,這裏專門配備一間食物加工操作間,家屬可以自由地給病人做可口的飯菜。每位病人的狀況都能在醫護人員的顯示屏上看到,這裏的一切都讓人感到安寧。醫護人員見是趙奶奶,有的護士竟嚇了一跳,不無遺憾地搖搖頭,還有的醫護人員感歎道:“哎呀,多麼樂觀的老人家怎麼會得這種病呢。”

我跟著奶奶到了病房,清潔淡雅的病房給人以安靜,淡藍色的病號服,雪白的床單,落地的潔白窗簾遮掩不住溫暖的陽光。病房裏配備衛生間,可淋浴,猶如星級賓館。有一位年輕漂亮的護士隨身進來,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看著我們,微笑時那深深的酒窩,怎麼看怎麼讓人喜歡。她親切地說:“趙老師,在這裏看到您我真不知該說什麼,但我非常喜歡您。”趙奶奶看著她說:“哎呀,多俊的姑娘呀,真讓人愛。”小護士不好意思地笑了,說:“趙老師,您以後有什麼事盡管找我,能為您服務真是我的榮幸。”說得奶奶從心裏感到溫暖,並說:“以後由你來照顧我,真有福氣啊。我會好好治病。”小護士也笑了,忙說:“您以後就喊我小趙吧。”趙奶奶高興地應答:“那好吧,我們五百年前是一家呀。”小護士開心地笑了,然後她扶著奶奶躺下,給奶奶做各種簡單的檢查,如量體溫、測血壓等等。然後詳細地在本上記錄著,最後說:“您先躺著休息,一會兒有主治大夫來看您。”說完轉身離去了。

奶奶的主治大夫是個三十幾歲的年輕人,瘦高個,長方臉配著一副眼鏡,總是麵帶微笑。他不緊不慢地來到奶奶麵前,溫和地說:“趙老師,在治療期間由我來負責您,您的治療方案我們很快製定出來。您有什麼事,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隨時跟我說,好嗎?”病人需要的是安慰,尤其是大夫對病人的關照,比家人對病人的安慰還要強,因為大夫對病人來說,猶如救命的稻草,需要他們的嗬護,也需要心靈的撫慰。趙奶奶看著年輕大夫,心裏有說不出的安慰,雖然受著病痛的折磨,她相信有這麼好的醫生關愛,自己的病一定會好的。她看著大夫微笑地點點頭說:“謝謝大夫,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治好我的病。”醫生又接著說:“趙老師,您不要害怕得這種病,現在醫學發達了,這種病不是不治之症了,是可以治療的,您一定放心。一定要配合我們,每天精神要愉悅。”趙奶奶高興地點點頭。醫生簡短地詢問了一些情況,而後對趙奶奶說:“趙老,您先休息,讓小姑娘跟我走一趟好嗎?”奶奶看我一眼說:“好的。”我跟著醫生到辦公室,他問:“你是經常伺候趙老師嗎?”我點點頭回答:“是的,我跟隨奶奶已近十年了。”醫生驚訝地看看我說:“真了不起,太好了。”他遞給我一本關於癌症病人在化療期間的養護和心理療法的書,叮囑道:“你回去好好看一下,希望你在她的身邊進行很好的護理,不論是食療還是心理障礙的疏導,能做到書上所說的,病人一定會好起來的,俗話說‘三分治七分養’。”我拿起這沉甸甸的書,心裏好一陣的難過與感動,沒想到醫生對奶奶如此的關愛,我感到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激動地看著他說:“您一定要治好我奶奶的病,我不能沒有奶奶。”他說:“好的,希望你能配合我們一起來治好她老人家的病。”我被大夫的愛心感動了,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回到了病房,奶奶問我有什麼事情,我輕鬆地解釋著:“醫生給我一本有關化療期間護理內容的書,回來讓我好好讀一讀。”奶奶笑著說:“你看我多有福氣,得病還受到這麼多人照顧,得病也得的有福氣啊。你先好好看,有精彩的地方給我讀一讀。”我連連答應。

這本書從病人的食療和心理療法都給予很多指導,尤其看到心理療法時,其中有一段小故事讓我興奮不已。看完後我激動地對奶奶說:“奶奶,我給您講個小故事,這個故事非常有意思。”奶奶問:“什麼故事讓你那麼興奮?”我接著說:“有個教授得了肺癌到了晚期,到了治療無望的地步,醫生對他的老伴說,回去讓病人好好享受人生不多的日子吧,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再治療也無用了,不要再浪費醫藥費了。教授的老伴聽到這樣的消息後,痛哭一場後,擦幹眼淚收拾好行李回家了,當回家第二天時,教授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病情,然後對老伴兒交代遺囑,他今生有個遺願,想利用剩下不多的日子領略一下祖國的大好河山,即便死在異地他鄉也無遺憾了。老伴擦幹眼淚說:‘好的,我一定滿足你的要求,明天我們就出發。’就這樣老兩口把所有的積蓄帶在身上,就出發了。他們走到哪玩到哪,從南遊到北,從東北的長白山到海南的三亞。他們乘坐飛機、火車、輪船,隻要能到達的美景的地方,不惜一切代價來滿足教授的心願。一晃半年過去了,教授的精神越來越好,遊山玩水樂不思歸,直至最後彈盡糧絕沒了費用才回到了家裏。回到家後,老伴也深感奇怪,心想,怎麼半年多過去了,老頭精神越來越好了呢。她帶著教授到醫院去檢查,當醫生看到教授嚇一跳,最後給教授仔細檢查一番,驚奇地發現,轉移的病灶變小了,原發病灶沒發展。他仔細詢問教授吃了什麼藥有這麼好的療效,當醫生得知教授去外出旅遊了,隻是吃些抗癌藥罷了。最後醫生總結出,精神療法勝過一切藥物治療。”

當我把故事完完本本地講給奶奶聽,奶奶意味深長地說:“隻要精神不倒,一切都能闖過去的。等我治好了病,我還要去美國拍電影呢!”

她比江姐還堅強

奶奶進入化療階段,時隔半月化療一次,每次化療輸液三天,每天輸液8小時。當我看著每分鍾滴三下,一千五百毫升的藥物注入她的病體裏,看著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滴滴藥液與可惡的癌魔一定在搏鬥,奶奶也一定在努力堅持。

第一個療程完了,奶奶輕鬆地說:“這下可自由多了,不能像個驢似地栓在床上了。”說得護士都笑了,在輸入化療藥物時,小護士時隔兩小時就要來看望她一次。她說:“孩子,我沒事,別總跑腿了,一天下來多累呀,有事我喊你們。”小護士感動地說:“您是我們重點保護對象,這是我們的職責,不能讓每個病人出問題。”奶奶幽默地說:“這裏的病人都成國寶——大熊貓了,多好的醫生護士啊。”護士還特意叮囑奶奶說:“趙老,藥物會在您的體內起藥物反應,出現任何的現象都屬正常的,您不要害怕好嗎?”奶奶微笑地點點頭說:“我不怕,有你們這樣優秀的醫護人員,我何懼之有!”

三天的藥物進入體內,過後的第二天,奶奶就出現了厭食現象,惡心、嘔吐,一向食欲非常好的奶奶一下沒了食欲,哪怕一滴水也不想咽,整個胃簡直都要倒空了。看著她的痛苦的樣子,我心裏有說不出的痛。我盡量讓奶奶吃進食物,以補充身體的熱量。每次把食物端到奶奶麵前,她就會有種痛苦的表象。但為了心中的夢想,她咬緊牙關將食物一股腦地倒進嘴了,囫圇吞棗地咽下去了。食物進入胃裏,還不等著消化就很快被倒出來。那種折磨看在眼裏簡直讓人無法接受,在旁的我強忍著淚水,她卻安慰著我說:“你不要看我了,免得你難受。”我流著淚說:“奶奶,您一定要堅強,一定會好的。”她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輕聲地對我說:“再給我做點吃的,即便吐了,還會在胃裏存留的,吃了總比不吃強。”看著奶奶無比堅強地吞咽第二次食物時,猶如一位英雄在戰場上拚殺敵人,與病魔做生死的決鬥。那一刻,奶奶的堅強永遠印刻在我的內心深處。

每天看著奶奶被藥物反應折磨的痛苦的樣子,而我卻無法給奶奶任何的幫助,我抓著奶奶的手說:“奶奶,您太難受了,您就哭出來吧,哭出來心裏就好受了。”她微弱的聲音告訴我:“哭是懦弱的,這點苦不算啥。”聽著她的話語,我強忍著淚水對奶奶說:“我一定向您學習,做個堅強的人。”就這樣看著她柔弱的身軀,與病魔做著生死的搏鬥,我暗暗地祈禱,讓上帝保佑我的奶奶少受些痛苦,早日驅除病魔。我精心的嗬護著她,每天用溫熱水給她洗腳,按時提醒她吃藥等。我與奶奶一同醒著睡著,二十四小時之內,隻要奶奶醒著我就會為她按摩病痛處。我要用自己的行動,帶給奶奶一絲的安慰,也算我對奶奶的一片孝心了。